八（1 / 2）

依旧是麦苗单独去接孩子。院门一响，雪萍特意伸头观察：娟子在前，麦苗居中，采瑶在后，三人拉着手鱼贯进了院子，脸上都堆着笑意，一瞬间，雪萍心里做了决定。

采瑶率先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布娃娃，一把拿过来，翻过来调过去看了看，一甩手扔在了床上。娟子捡起娃娃仔细端详了一阵，抱在怀里说：“要是它能穿上像和我一样的花裙子就好了！”

当天夜里，外间屋的灯依着昨天的样子被麦苗用旧报纸做了一个围挡，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第二天早晨醒来，娟子枕边的布娃娃果然穿上了和她一样的花裙子，不但穿上了花裙子还有小花帽和两只小花鞋，还长出了两根儿像娟子一样的细长的小辫儿！娟子喜不自禁，把娃娃双手举在眼前晃啊晃，又搂在怀里问麦苗：“它有名儿吗？”

“没有啊，你给她起一个吧！”

“那就叫她‘雨儿’吧。‘雨儿’是我同桌，跟我最好了，常来咱家……”

采瑶在一边看见改头换面的娃娃，撅起了嘴，抬着眼睛，巴巴地盯着麦苗。见麦苗没有理会自己，便犹自下了床拉开里屋的门，把妈妈拉出来，眼睛盯着娟子手里的娃娃。雪萍看到了娟子手里的布娃娃：“哟，看看，娃娃多漂亮，穿上和你们一样的花裙子啦！娟子，让姐姐抱抱吧？”

娟子闪身躲了一下：“你不是不要吗？”

采瑶听罢，闷声靠在床角咬着手指头生起了闷气。麦苗忙说：“回头我再做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采瑶忿忿地摇摇头。

娟子穿好了衣服，双手拿抱着娃娃再床上转圈跳着舞着，嘻嘻笑着，“不给，就不给！”

雪萍抬高嗓门：“娟子，让姐姐抱抱！”

妈妈的再次声援使采瑶胆子大起来，她爬上床追着娟子，“妈说了，让你给我，我先看见的！”

娟子说“不给，谁让你昨天不要的！”边“滋溜”一下狸猫般窜下了床。采瑶见了一屁股坐在了床角，后脑勺儿狠狠地撞着墙，雪萍和麦苗都惊得慌忙扑上床拉住她。雪萍见麦苗已经把采瑶搂住了，便下床抓住娟子，朝屁股打了一下，娟子跳着脚跑开。采瑶见妈妈没打疼娟子，便抓起娟子的枕巾狠命扔在地上。娟子刚要猫腰捡，见枕头凌空飞过来，敏捷地一把接住，狠命地抛向采瑶。枕头不偏不倚，准确命中采瑶的面门，采瑶“哇”的一声哭起来，随即又用脑袋向墙上撞，被麦苗使劲按住。雪萍一把从娟子的手里抢过“雨儿”，拿给采瑶。采瑶接过“雨儿”狠狠地扔在床下，紧接着又腾空跳下床，跳着脚狠命地踩了几脚，捡起来用牙咬住“雨儿”的胳膊，一下子把“雨儿”撕成了两半。

雪萍突然一阵眩晕，一下子摊倒在了地上，孩子们瞬间被吓得呆在那里，麦苗慌忙跑过去扶雪萍。天旭这才从里屋露出一个脑袋揉着眼睛问：“你们这儿折腾什么呢？”

雪萍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幽暗的走廊里。她转着眼珠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欠起身发现走廊的另一头有一束亮光，还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像是采瑶和娟子在吵架！“怎么吵起来没完了？”她起身快步向那束亮光走去。然而，这条走廊是那么地悠长，她走啊走啊，走了好久，那束亮光以及争吵声依然那么遥远。突然，争吵声变成了采瑶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拔腿向着哭声方向飞奔。刚跑没几步，听见背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天旭，身后跟着麦苗，也跳着脚喊姐姐。她焦急地问他们：“采瑶哭呢，你们怎么不管啊？”问完不等答话，又拔腿往前跑。跑啊跑啊，跑了不知多久终于跑出了走廊。前面是一条蜿蜒着、周边弥漫着白色雾气的小路。不远处，采瑶坐在路边，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撕心裂肺地哭。雪萍拼命跑过去，到跟前却发现采瑶撕扯的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小时候的娟子！只见采瑶咬牙切齿，狠狠地把娟子的一条胳膊扯了下来！雪萍大声喊道：“采瑶，住手！”采瑶听了抬起头惊奇地看着她，雪萍定睛一看，不是采瑶，是麦苗正在就着一个脸盆洗头发，刚才她眼见扯下来的娟子的胳膊，是一条毛巾！雪萍松了口气，又急切地问：“麦苗，你怎么还有功夫洗头，没听见采瑶哭啊？”

麦苗冷冰冰地说：“我头发里有虱子……”远处，采瑶的哭喊声依旧持续着，雪萍狠命地拉着麦苗：“麦苗，快，快去救采瑶！”

麦苗一把推开她：“她不是我闺女！”

雪萍只得撇下麦苗，继续沿着那条小路向前跑。到了一条岔路口，她辨别不清的哭声在哪个方向。急迫徘徊之际，大舅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在路口背着手，手里抓着一个不停扭动着的小姑娘在悠闲地踱着步。雪萍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大舅抓着的是洋娃娃！她快步赶上前去大喊：“大舅，采瑶哭呢，快把娃娃给她！”大舅听见喊声缓缓地转过头来，雪萍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那不是大舅，是一个满脸血污的陌生老头，手里拎着个木棒，瞪着浑浊、充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盯了她好一会，突然大怒，扬起木棒，“啪”打到她的右胳膊上，“你还没到日子，回去！”

雪萍感到一阵刺痛，抬起左胳膊捂住痛处，刚刚捂住又不知被谁给挪开了，她再次抬起左臂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她急得大叫一声，拼命睁开眼睛。

那条弥漫着浓雾的小路和满脸血迹的老者消失了，眼前还是那个昏暗的走廊。她的右胳膊上扎着一个针管，眼前垂着一个瓶子。不远处，一个孩子在妈妈的怀抱里“哇哇”地哭着，随后是麦苗的脸悬在她的眼前：“姐，醒啦！”

雪萍长出了一口气：“真悬呐，差点儿就……”

麦苗说：“大夫说了，您脱水了，挺危险的！”

雪萍抬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我已经上路了，一条小路，有雾气……在岔路口，有个老头儿给我拦住了，好像说我还没到日子……”

说着，突然一下坐起来：“孩子呢？还吵呢吗？”

“孩子没事儿了，上学了。现在是下午两点，大哥说他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