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雪萍听到麦苗冲姨妈喊出“我不是你闺女”的那一瞬间,震惊之余险些当场反悔。可就在她迟疑间,麦苗已经奔到车前伸手拽起车把,把慢条斯理拉着车的麻糕拽了个趔趄,排子车迅疾加起速来,雪萍和老婶立马感觉像坐在了抖动的筛子上,雪萍不免惊讶这么瘦弱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儿?就这样筛糠似的颠簸了两里地,出了村,麦苗才放开了车把,喘息着回望烟尘飘散处,茅屋瓦舍已经淡远零落。老婶拍着胸脯喘息道:“哎呦喂丫头,都快给我颠蹬散了!咱慢点成吗?”雪萍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喊停了车,下来在路边猫腰干呕起来。老婶忙过来拍着雪萍的后背,麦苗却有些不知所措地呆立着。雪萍呕了几下,感觉好了点,直起腰,低声对老婶说:“您听见她出家门时候喊什么了吧?”

老婶嘀咕道:“那本来也不是她亲娘,不碍的,别多想!”

“这不是个白眼儿狼吗?”

老婶说:“家里没食儿也圈不住人了,她那是饿的!急着跟你进城吃顿饱饭……”

雪萍摩挲着自己的胸口:“这样不行,怎么像从人家里偷出了个人似的?还得回去跟她妈说清楚……”

话被麦苗听到了,她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一脸急切地说道:“这是我的事儿,我同意了!”

雪萍说:“咱们还是得征得你妈同意,这样我心里才踏实呀!”

“她不会同意!”麦苗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随后“扑通”跪倒在地:“姐,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什么都会干,咱们快走吧!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表姐走了之后我就没脸再待下去了!”

麦苗说的表姐的出走就是指表姐自己做主嫁给了魏三闷子的事。

其实当年麦苗刚进门的时候,表姐还是颇喜欢她的。第二天,麦苗喜滋滋地穿上了姨妈连夜给她改出来的蓝底白花棉袄的时候,表姐的态度就变了,目光冷峻地盯她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上午终于找到姨妈出门的机会才说:“这是我的棉袄,脱下来!”

麦苗说:“是我妈给我做的!”

表姐说:“那不是你妈,你妈死了!”

麦苗当即吓得不敢出声,表姐当即上来动手脱她的棉袄,麦苗向后退了两步,扭头就往屋外跑。表姐个子高,步子大,只两步便追上她,身体倚着门摆了个大字,把麦苗挡在屋里。麦苗像是被堵在笼子里的小兔子急红了眼,一猫腰,一头朝表姐的肚子上撞去,表姐轰然向后倒去撞开了门,又是一个大仰八叉摔到了院子里。由此,两人短暂的蜜月期即宣告结束。麦苗当然跑不过比她大两岁的表姐,不但被收缴了花棉袄,连前天晚上的送她的那根黄色头绳儿也一并被表姐收回了。

直到姨妈回来问起她为什么不穿花棉袄麦苗才委屈的哭了起来,表姐自然是挨了一顿训斥。姨妈哄了很久麦苗才渐渐安静下来,重新穿上了花棉袄。吃午饭的时候,麦苗独自一个人蜷缩在炕的角落里躲着表姐的眼神,说什么不上桌,执意要回家。姨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东厢房炕头上的翻板柜里拎出了茄子大小的一袋白面,从里面小心地舀出一小碗,来到堂屋揉成小孩拳头大的面团,又令表哥下菜窖揪了半截葱,自己蹬着凳子从藏在灶王牌位上边的香笼柜里的大海碗里舀了一勺猪油渣。一会功夫,一股被油脂炸出的葱香和麦香堂屋窜了进来,西厢房里满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齐齐地张着鼻孔使劲追寻着味道的源头。忽然,“哗啦”一声,门帘掀了起来,姨妈的笑脸露出来,只见姨妈把一张滚烫的、和大人巴掌一般大小的小饼托在五个指尖儿上,远远地招呼着麦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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