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34（2 / 2）

她喝着一杯我亲自为她加了糖的咖啡，脸上笑着。

我很自然地说起我的打算、计划，详细地一一列举塔拉桦树庄园以后的规划和发展——好像我忘了，这个目前已经确定要卖掉的产业明年起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美丽的农庄将会有一个新的主人——

我内心里对这个变化的到来感到心疼和惋惜，毕竟，十三年来，在我的手里，一片一无所有的亘古荒原变成了一个几近完美的现代农场，而我也从一个失魂落魄的青年变成了一个踌躇满志的中年人。尽管鬓发已经斑白，我仍然决定要去遥远的另一个地方投身于另一场旷日持久的开创式的忙碌……

阳光从蓝色的天棚缝隙照射下来，给她的咖啡杯镶上了一道金边。尽管人到中年，她的鬓发还是有点过早地白了，她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她一直没有结婚，这是她的隐私，我从未试图了解那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甚至伤痛。

我注视着她，不知不觉的，一点隐隐的泪光出现在我面前这个神态宁静优雅的女人眼睛里，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隐藏在岁月深处的过去生活的影子，有一片阴影停在那里，初秋的风轻轻抚摸着她的鬓发，一线阳光照得几根银发闪闪发亮，我的心不知不觉的柔软起来。

我说：“很快就走了，来看看你。”

她说“好“。她慢慢转动了一下杯子，阳光落到了咖啡杯身上的一束白色玫瑰花的花瓣上，她祝我新的生活一切顺利。

我低着眼睛呐呐说了一句：“会想你们的。”

这个你们指的是古茀和她。于是她说：“谢谢你，隔得并不算很远，一千多里路，等你安顿下来了，我们找机会抽时间去看你们。”

她说你们的时候，眼睛里涌上了泪水，我不忍再看，于是起身告别。

下第一场大雪的那一天，我风尘仆仆地冒雪赶到了离原的办公室里，为了满足她要把我的故事写成书稿的心愿，我把这么多年来为你写下的荒原日记都交给了她。当我离开后站在街角回望她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的时候，漫天纷飞的大雪中，我看到她正站在窗前，目送我离去。

一天凌晨，我从一个陌生村庄的黑暗里醒来。

天将拂晓，万物无声，蒙蒙的曙色在一点点照亮寂静的林野，这个村庄的位置正是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边缘，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远方空旷的天际青黛色的云层静静地停驻，像遥远的思念在唇边欲言又止。这个时候，离原含着泪水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转眼间，这一年又快过去了，这个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她还好吗？

万籁俱无声，疑是故人来。我不由地潸然欲泪。

风过瀚海，犹如心灵低语。那一天我想到了很多人，梁总工、梁晓、科考队员们，离原、古茀，我也想到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新时代的农场主们，他们在古老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千辛万苦开垦和建设农庄，也在开辟一个个心灵家园，一种人类精神，一种新的人类认知和生活。这些可敬的人们在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奋斗之后，半生已逝，那一刻我突然那么渴望命运能对他们宽容慈悲，带给他们新的生活、新的快乐和幸福，让每个人都能重新拥有一份弥补了所有缺憾的人生。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荒原，人类真正应该开垦的是荒芜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