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33(1 / 2)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回首这一年的春天,当麦田郁郁葱葱,棉田棉苗成行,小树林莺歌燕舞,野湖碧波荡漾,野胡杨林翠叶摇曳的时候,看到那一切的我是那么地欣喜和满足。那时候,我以为我在塔拉桦树庄园的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轨,荒原开发的所有的艰难初始工作都已经结束,以后,我终于可以像古茀那样安心地生产和生活了。

我打算按照梁晓的规划图,秋收后在三号地、四号地、五号地边上种上同样的防风林,在屋子的后面一百米外开出一个小果园来,那里有三四亩好地,没有什么盐碱,虽然有点儿不够平整,但是,对于一个粗放的靠开沟灌溉的小小果园来说,不会有大的浇水障碍。我要开一个果园,种上苹果树,蟠桃树,山楂树,李子树,我要挑选最好的果树树种,种出古茀庄园里的那种通红硕大蜜甜多汁的李子……

我要用这些果实招待我的新朋友们,所有的科考队员,最重要的是梁总工和我的新家人们:梁晓,他的母亲和未来妻子……

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对未来塔拉桦树庄园美好前景的丰富想象,激发了我对生活的全部热忱,现在,还有什么事有比在我的塔拉桦树庄园里四处游荡,聆听穿过旷野到达我的小树林里的风翻动翠绿的叶片更悦耳动听的天籁之声呢?

傍晚,我坐在餐桌前就餐,眺望着田野,雪花和蔷薇带着它们的孩子在我的眼前嬉戏打闹,我感觉到了漂流荒岛的鲁滨逊感受到的那种滋味,我感觉在我的塔拉桦树庄园里,我就像当年的鲁滨逊一样,像一个国王,坐在桌前,他的黑人仆人星期五变成了我的雪花和蔷薇侍立在侧,我端坐着,庄严地注视我的王国……

亲爱的,我就要按部就班地开始我的全新的农场主生活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今后,我只需要怀着一颗感恩和奋斗之心努力工作,剩下的一切就交给时间,等待收获时间赐予我的甜美未来和源源不断的财富。

可是生活仿佛嫌我这些年来遭受的磨难还不够,顷刻之间又给了我致命的一击。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我终于能够再次静下心提起笔给你写信,不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妥善解决,有了一个让人可以放心的完美结果,而是所有事情目前都已经得到了处理,暂时告一段落。生活是一场真实的奋斗,它不会宽容强者沾沾自喜的轻浮,同样也不会怜悯弱者顾影自怜的脆弱,在顺境和逆境到来之时唯有始终保持镇定,才能最终品尝到成熟的生活之果。

在我开发荒原的第三年,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春天是和煦的,温柔的,它用脉脉的柔情拥抱了我对未来崭新生活的梦想——亲爱的,是梦想,这个词在过去代表的是无穷无尽的欲望,而如今是一种对质朴生活的美好向往。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农场主,成为一个沙漠种植专家,成为一个沙漠生态环境改良的践行者、实践者、探索者,我需要财富,但我也想像安泰俄斯一样,成为一个对生活有着更高追求的人,像父亲母亲一样,无论生活给予了什么,都能始终坚守自己的信念,成为一个镇定自若的生活的强者。

五月二十日,地里所有的棉苗在持续来临的一周高温天里快速地成长,它们迅速健壮,显出令人欣喜的清晰的棉行,在通红的晚霞里,它们娇嫩的翠叶上浮起红晕,眉眼羞涩,悄悄私语,表达着对这个美丽世界的欣赏和喜悦之情,我和它们对视,彼此交换会心的一笑,感到自己内心里涌出了温柔的怜爱之情。

工人们已经撤走,如今几百亩田地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孤单,反而如释重负。繁忙的春播工作终于结束了,尽管因为缺乏经验难免顾此失彼,缺东少西,有点连滚带爬的狼狈,但是在古茀的无私支持和指导下,一切结果都是很好的,如今万事妥当,我很知足。我在地里顺着薄膜行子行走,仔细复查,哪怕有一小节薄膜没有铺盖严实,我都会停下来耐心覆土。红彤彤的霞光照亮了一直铺到远处的大沙丘边缘的棉田,一棵棵棉苗沐浴着霞光,看上去那么翠绿可爱。我一直工作到太阳完全落山,雪花来接我了才和它一起回家。

晚上我早早地睡了,睡前我洗了个热水澡,尽管还是春天,但是一个白天的阳光照耀,水箱里的水已经滚烫,我尽情地沐浴,享受了一场热水浴的充分舒适。晚上躺在被窝里,我还在盘算,明天,我要给自己放一天假,去彩石滩上逛一逛,现在我买了一个专门照看玉石透明度的专用电筒,我可以好好寻找一下,大颗的宝石光。上次我装回家的一兜玉石里,有两颗小鸡蛋那么大的两颗,就是质量极好的上等宝石光,它们价值不菲,如果我能再找到一些,有可能在戈壁玉市场上出售,换来一笔钱。这次,我要带上雪花、麦子、麦穗,让它们也能到春天的辽阔荒原上尽情奔跑嬉戏一番,麦穗还一次也没有去过呢。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睡梦中,我被一阵令人心悸的响声给惊醒了。

懵懵懂懂之间,我感到屋子外面很遥远的某个地方,仿佛有很多辆重车正在从数公里外的远处驶来,大地嗡嗡震颤,从地底传来了沉闷的隆隆巨响,随着隆隆声越来越近,我能依稀判断出来,这些重车正是向着我的庄园方向驶来。这可太奇怪了,是什么车居然开到了沙漠腹地里来了?

这时候,一阵阵声波越来越近,把震动传递到屋里,床颤抖起来,我就是被这阵抖动彻底惊醒的。我坐了起来,我很奇怪,深更半夜的,哪里开来那么多车呢?我打算披衣起来出去看一看,就在这个时候,地底仿佛有一波沉闷的轰雷声传了过来,我感到心里一阵憋闷,忽然,窗户玻璃咔咔地响起来,好像有人抓住窗框在猛烈地摇晃,屋外,雪花异常的狂叫声传来,它不知从哪里跑到了家门口,用变声的激烈叫喊大声向我示警——

地震了?我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外间房屋里一把抱起纸箱里熟睡的野兔,这才发现蔷薇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就蹲在门口,我打开房门,她和我同时冲了出去!

跑到外面我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发亮了,但是天空黑云翻滚,低得甚至压到了大沟边沿上,天空的颜色异常,风云变幻,云层里藏着诡异的血红色,不知道是夜晚的什么光亮还是朝霞藏在黑云后,看上去十分可怕,几乎在我冲出房门的一瞬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刹那间我就变成了落汤鸡,但是我很快意识到,不是地震了,巨大的声响是从大干沟那边传来的,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声浪从远处传来,好像世界马上要天崩地裂一样,为了以防止万一袭来的真正的大地震,我不敢回到屋子里避雨,抱着野兔冲进了狗屋里,不管怎么样,狗屋是一个大木箱,它就算坍塌了也不至于砸伤我。

几乎是片刻间,狗屋外,冰凉的暴雨在我眼前已经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冰雹,黄豆般大小的冰雹从天而降,在地上砸出蜂窝般的水坑,冰雹落地不化,很快在地上铺了一层,可怕的狂暴的轰鸣声从大干沟里传来,我听到了激流所向披靡的隆隆巨响——

一瞬间,一股透心的寒战让我浑身发抖:不!不是地震!是大冰洪!大冰洪!一定是大冰洪!它真的来了!上帝啊!

我顾不得屋外还在下暴雨,头上顶了一块木板就向大沟跑去,雪花恐惧激动地神经快要失常了一样,变着声叫喊,但是它寸步不离我的身边,跟着我一起跑到大沟边,在大沟边上,雪花被吓得汪汪大叫直往后退,我站住了,有一个瞬间,我几乎站不住,浑身发软,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我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完蛋了!完蛋了!大坝完蛋了,胡杨林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此刻的大干沟在我的眼前变成了一条可怕的、我完全不认识了的、陌生宽阔狂暴的大河,几十米宽的深沟里,半沟深的洪水奔腾而下,黑沉沉的狂浪中挟裹着无数的杂物,互相推涌碾压,我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冰块,有多少是树木,有多少是预制板和泥沙,它们在恐怖的洪水里翻滚着,互相吞噬着,撞击击碎遇见的一切,大沟边上不断地有大块的土层塌方,砸进洪水里,轰鸣声震耳欲聋,我浑身禁不住地瑟瑟发抖,难怪惊人的洪峰在上游能摧毁钢筋水泥浇筑的大坝,它们奔流了一百余里到了荒原上仍然浊浪翻滚,威力惊人,让人目眩神迷,心惊胆战。

就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我恐惧地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暴雨和冰雹早已经停息,天空中居然飘起了漫天的大雪,不知道是因为朝霞还是其他什么光的照耀,漫天的飞雪上带着一种诡异的黑红色,一轮仿佛是黑太阳般的什么东西在黑沉沉的天空深处俯瞰着荒原……

我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头发上结着冰碴,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直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在哭,眼泪混着雪水顺着脸颊流淌,热泪流过我的冰冻麻木了的脸,唤醒了我的知觉,我不由自主地痛哭了起来,我茫然地往小屋的方向走,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现在整个世界在我的面前就像是一幅惊悚而又荒诞无比的黑画……

大雪整整下了半天才停住,半天以后,荒原恢复了平静,大沟里的洪水冲向了下游,水面已经回落,水位低下去以后大沟里浮现出大水带来的各种杂树枯枝,像劫后余生的战场一样,到处横七竖八,杂乱无章。荒原上白雪皑皑,寒气逼人,目之所及,地上,棉田里,麦地里,菜园里,到处都覆盖着一层白雪,我的昨天还娇嫩翠绿的棉苗,长得齐膝高的旺盛的麦子都被覆盖在了冰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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