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31(2 / 2)

也许是这只黄羊的功劳吧,春节前,梁总工提前结束了考察工作,完成了全部勘察任务,那一天我把剩下的羊肉全煮了,满满一大锅,还拿出了古茀送我的两瓶酒,给他们开了一场庆功宴。梁晓也喝了一小口,结果被酒的辛辣呛出了眼泪,大家都哈哈大笑。

饭后,我拿出了这几天精心画的一幅画让大家观看,这是我这辈子画的最难忘的一张油画。

在白雪皑皑的沙漠荒原上,远处的地平线上厚重的云层背后,一轮朝阳正在冉冉升起,它的光芒把晦暗的云层变成了涂抹上金色光芒的云海,朝阳强烈的光线射向高高的天空,又从天空把明亮的光芒反射到大地上,茫茫雪原呈现出一派湛蓝和橙红色的光泽,天地散发出一种充满生机的明媚的氛围,就在这样的原野上,从远处走来了四个人,他们就是梁总工、梁晓和他们的两个伙伴……

我给这副油画起名叫《大地之子》。

当我把这副油画给梁总工看的时候,他认认真真看了几遍,说:“你是一个画家啊,画得好!我们是大地之子,更是人民的儿子。”

而梁晓则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哥,你以后要教我画画呀,画得真棒!你看老师的眼睛,好像正在看我!简直一模一样啊!嘿!画的好!真了不起!”

“等夏天不忙了你就来,很好学,你有绘画的底子,上手保证快!”我说。

“好!”梁晓高兴地答应了。

这幅画我最得意的正是梁总工眼神的处理,那种勇毅、坚定令人动容。

我在心里把梁总工默默地称作安泰俄斯,我这样称呼他是有充分理由的。

他们在这片荒原的考察之所以激起了我的兴趣,除了未来若干年,这里将会有一条新修建的铁路通过,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是,他们的科考也会对沿途的生态灾难加以报告并提出准确可行的恢复办法。从他那里我了解到,也是最让我关心的一件事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因为兴修水利开发绿洲而引起的自然生态的巨大改变导致的生态失衡,并不仅仅只有我的野胡杨林这一处,沿沙漠周边的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类似野胡杨林这样的情况,大片大片的梭梭林、红柳林、胡杨林枯死,其他植被也多多少少面对着同样的命运,而这一切是沙漠化的卷土重来和绿洲农业日益严峻的生态灾难,如今想要恢复它们,可能要投入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资金才能见到成效。这一次的邂逅也让我改变了最初的对绿洲开发的肤浅的看法,他们其实并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样对这一切悲惨的改变一无所知,但是基于当时的各种条件的限制和对沙漠治理的盲目乐观,这样的错误并不是完全人为的结果。

“你知道,有的时候必须要有所选择,人们要开荒要吃饭,治河就要兴修水利,建水电站,人们能生产生活才能在这里扎下根,这片土地才有人守卫,这个国家才能国泰民安。”当我作为他们的向导和他们前往野湖边的胡杨林时,对我们探讨的这一切,安泰俄斯这样告诉我。

他们提供的信息也让我开阔了视野,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沙漠开荒活动应该警醒的决策和方向,我意识到任何野蛮的盲目的以经济利益为核心的开发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生态灾难,而这些在未来要付出的隐形的代价可能将远远地超出现在开发的一点经济所得。

当安泰俄斯站在我的人工水坝上的时候,他对我投来了赞许的眼神,我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和古茀看我的目光如出一辙,但是含义却有着根本的区别:古茀对我是赞赏的,他显然认为拯救胡杨林并不是我的分内事,我所做的超过了我该做的预期,我是在无偿的奉献,我有理由认为我对胡杨林是有贡献和恩义的,应该被赞赏,也应该以此为自得。而安泰俄斯却恰恰相反,他显然没有惊讶,好像做善事为胡杨林竭尽全力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干得好才是理所应当而干不好就是有失操守。

这是一个大地之子。

他生来就是一个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英雄,他心里坚定不移的信念就像大地源源不绝提供给安泰俄斯的力量,你有理由相信,只要跟着他,你能完成这个世界上人的伟力能完成的一切壮举,永远不会气馁也永远不会被打倒不会被打败。

“这个坝可以维持储水,是有用的,但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下次再来,我让梁晓给你搞一个科学的方案。”那天,他这样对我说,他们当天的考察时间很紧迫,仅仅在我的小屋里吃了简单的一餐,喝了一点热茶水,一行人就消失在荒原深处。

在安泰俄斯们造访水坝后的第二天,我就恢复了中断已久的加高水坝的劳动。

随后的一个月,只要有时间,我一直从事这项劳动,现在我不再心存侥幸,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洪水的真相,但是从他们的描述中已经知道每年的十一二月到来年的二三月甚至五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大冰洪,而大干沟就是天然的泄洪渠。我虽然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那些惊心动魄的景象,但是从他们凝重的脸色和简短的描述中还是可以想象得出它巨大的能量和威力。尽管梁晓安慰我说,已经好几年没有爆发过大冰洪了,也许以后也不会爆发了,但是我可不想让某一天突然袭来的灾难,摧毁我好不容易垒砌的水坝,断了胡杨林的生机。

我重新挖坑取沙土,把水坝底部加宽加高,我努力让大坝形成一个自然坡降,为的是万一洪水来袭时,减轻水流对大坝的直接冲击力,这样希望洪水到来的时候不至于把水坝连根拔起,完全摧毁掉。我从第一次水坝蓄水成功的沾沾自喜中清醒过来,我牢牢地记着安泰俄斯的那句话:“只要有一次大冰洪经过这里,你所有的劳动都会功亏一篑,重新开始。”

我不了解大冰洪,无法想象大冰洪的威力,但是我相信安泰俄斯的忠告,我愿意不顾一切地加固水坝,我想尽一切力量保住它,保证胡杨林还能够在未来的几年里,至少在他们采取真正的保护和恢复环境的有效措施之前,或者在我取得财务自由有能力建造真正的水坝之前,胡杨林都能够依赖这道简易水坝得到持续不断的宝贵的水源,能从濒临死亡中得到彻底的救赎。

在这个思索过程中,我意识到,这不是我对胡杨林的恩义,而是我作为一个人,对这片土地应该负起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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