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4(1 / 2)

不知不觉间,新年来了又去,大地春回,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我是最先在野湖边发现这一点的。

一天早晨,我从野湖南面两公里外的地方拖回了最后几根木头,一路上,我听到几声冰裂开的脆响,但是我没有留意,一直到了野湖边上。这个时候,太阳升了起来,无意间我发现向阳的小坡上一个小坑里有一点绿色的东西,我走了过去,那是今年新发芽的一棵白蒿。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融化殆尽,小坑里的土还保留着满满的湿气,那正是沙漠植物生命所需。在荒原上还满地都是冰雪的时候,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发出了新芽,我忍不住轻轻触了触它,对它说了一声春天好,我心里很高兴,在小草边的坡上卧着休息了一会儿,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轻松和喜悦之情。

我向着天空、干沟,天上飞过的一只小鸟也说了一声春天好,也向你轻轻说了一声:“春天好!”

亲爱的,二月里,我在荒原上度过了生平第一次一个人的新年,那段日子有点孤独,但是我还好,除了每周抽出固定时间去野湖装沙袋,观测和记录干沟冬季下雪和结冰的情况——这项工作也变成了和开荒工作一样的记录常态。

总的来说,二月的一整个月,我过得都比较悠闲,极度严寒的天气,有那么二十天左右的样子,荒原上的极端低温降到了零下四十摄氏度,那样的天气滴水成冰,我就给自己放了一个短暂的假,也算是给过年这种仪式一个小小的致敬。

我整日待在家里,除了一次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用铁锹清理积雪,在房屋和菜窖之间铲出了一条小路以方便去菜窖里取白菜、萝卜和一些储存的小苹果。大雪封地,车已经无法通行,当冰箱里最后一点肉消耗完以后,我整整吃了一个月的清水炖萝卜白菜,糟糕的是辣子面也吃完了,现在的一日三餐成了真正的清汤寡水。

小苹果是我唯一的零食,我吃得很克制。

苹果是入冬前最后一次外出时买的。那天天非常冷,在国道边上的一个草棚下,一个老人守着两箱苹果坐在那里,天气冷,老人家又穿得单薄,他的脸冻得铁青,看到我立刻开心地站了起来,他带着谦卑的笑容迎接我——亲爱的,我那时衣衫褴褛,面目黧黑,身材干瘦,开的车也蒙满灰土,完全是一副无以为生的落魄样子,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一个简易破木柜上放了两纸箱苹果,纸箱是装啤酒的旧箱子,苹果装得满满的,大概每一箱苹果有十五六公斤的样子,上面盖着一点青草。

我看了看,说:“苹果小小的呀。”

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惭愧的神情,但是还是怀着希望看着我,带着浓重的江苏口音,急切地说:

“你吃一个,吃一个,不买也没事,小,我可以给你便宜,甜,你尝尝,今年没有水,没有长起来,是不好看,但是甜,农药也打得少。”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现在怎么可能有从没有打过农药的水果呢?只是别人打了农药怎么也不会承认,他居然承认打了农药,难怪苹果卖不出去。

我尝了一个最小的,确实是甘甜而且清香,是真的挺可口好吃,我问了价钱,他只要了市场价钱的一半,我想了想,把两箱都买了下来。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下意识地看看我破旧的衣服,说:“你不用买那么多,吃不了坏了,白浪费了钱。”

“放心吧,我最爱吃苹果,这点苹果没等坏就会被吃完。”我安慰他。

事情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有点手足无措,但是脸上现出感激的神色。

我心里一软,我说:“果子卖完了就快回家吧,天太冷啦。”

他害羞地笑了,脸上的表情明显地放松下来:口里应着“好,好,”一边又向我解释:“我上的都是农家肥,一羊圈的羊粪呢,全都起了出来。”

他不顾我阻拦,帮着我把另一箱苹果抱到车上,看着我开车走了才转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在倒车镜里看着他穿着一件老式中山装的矮瘦的身影,心里掠过一阵酸楚。

那副样子和我的父亲是那么相像,父亲也有这么一件中山装,他穿了将近二十年。亲爱的,我第一次感觉到,对于这一代曾经为这片土地无私奉献了青春岁月、贡献了一生辛劳的老一辈人,社会给予他们的关心和回报是不是太少了?以至于他们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还要继续为生活奔波?

除了这些温柔的小插曲的回忆,其余时间我几乎都和蔷薇、雪花一起围坐在火炉边上,看看书学习农业知识,或者锻炼身体,炉子上炖着白菜和白萝卜,雪花和蔷薇在一边玩闹,经过冬季的修整,一个夏天的劳累造成的身体亏虚得到了良好的弥补,我的脸上胳膊上晒出的褐色黑皮慢慢褪去,慢慢露出原先正常的肤色,但是还是比以前黑了很多。

到了三月里,古尔班通古特荒原上的冰雪开始融化,大片大片的漠野慢慢地消融了冰雪,一点点露出苍黄色,显现出苦蒿、碱蓬、白茅草、猪毛菜的枯干的草窠。中午阳光照耀的时候,气温明显上升,沙漠野灌和野花在阳光下孕育,一天天透出绿意,就连红柳梭梭一个严冬仿佛被冻干了的枝条也开始隐隐发绿,尽管远远地看上去,大地仍然一片荒凉,但是,一天比一天高远的天空,一天比一天明亮的阳光,我的荒地里一天比一天更浓郁的绿色都在标志着春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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