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3(1 / 2)

周未那天,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我带着雪花进行了一次远足。

我们翻过了大沟,来到我日日眺望的东部荒原,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我们沿着被前两天的大风吹开了积雪的沙垣向沙漠腹地前进,沿途勘察熟悉我周围的生活环境,这一天我们向东走了大约有五公里远的距离。

我穿着老式的军大衣防寒,怕雪花趟雪肚子会冷,给它的腰腹部也绑了一块小毯子,但是走了大概一公里后,我浑身都热了起来。

雪花在入冬以后,身上的毛发变得蓬松浓密,像一个活泼少女,显得又莽撞又可爱,荒原激起了它骨子里潜藏的野性,它在雪原上奔跑,四处探索,在一棵红柳树下一阵快速刨挖,试图抓出藏进深洞里的一个什么东西,它的眼睛亮晶晶的,奇异的眼神让我好奇又陌生,我把它理解为一种疯狂的自由之乐。

我猜那是一个野兔或者旱獭洞,它们可真多,我的屋子前面的沙丘红柳丛里就有一个,不同的是我的野兔近邻总是在它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上,泰然自若地愉快地坐着晒太阳,而雪花把它当作了我们的邻居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它们两下里相安无事。

迄今为止,在荒原上生活以来,出于对吃野生动物可能致病的考虑,我从未捕捉和吃过任何野生动物,即使是一只误跑进我房子里的野兔。

天气很好,虽然没有出太阳,但是也没有什么风。空荡荡的天空中除了偶尔飞过几只鹰,有时候也会飞过几只黑顶雀,比寻常麻雀个头要大一点,冬季浓密的羽毛更增加了体积感,让它们不像麻雀更像沙枣鸟。

鹰常常降落下来停在某一个沙丘上,颈部漂浮的羽毛让它看上去像一个围着头巾的人,正坐在沙丘顶上向远方眺望,它们在天空飞翔的时候,有时候会发出短促的叫声,声音会传出很远。沿途一丛丛的红柳林里也有不少小型的沙漠鸟类,大都是麻雀和小夜莺,鸟儿们在这样晴朗无风的好天气里抓紧时间觅食,红柳下的草籽、蚂蚁、小昆虫都是它们的美食。

冰雪在脚下“喳喳”作响,我走得浑身发热,我想起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连队后面的戈壁滩上下兔子套套兔子的情景,那个时候,我们父子俩一前一后也这样走在雪地上。

到了两点钟的时候,我们已经漫游了三个多小时,我感到又累又饿,就和雪花一起爬到一个沙丘上坐了下来,小憩了一会儿,我们吃了一个简单的午餐,几根自己腌的酸豆角,自己炕的面饼子,饼子又厚又硬,是我自己发面炕的,一面稍微有点糊,带一点苦味,但是我们都饿了,吃得津津有味。

午饭过后,我掏出速写本和笔,画了几张速写。此刻,荒原在我的眼前一览无余,白雪皑皑的旷野一望无垠,大自然以它无穷无尽的空旷显示出高远的天空和辽阔的大地,世间万物怀抱在其中。

在东北方向倾斜下去的一片苔原上,我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我想起野湖附近的胡杨林,也许那里也是一片胡杨林?于是我们向着野树林的方向走了过去。

越往下走,地势越平坦,走到了近旁,我才发现这是一片长在一大片连绵起伏的丘陵间的梭梭红柳林。

从外面看上去,林子很大,树丛茂盛密集,走进去,才发现这些梭梭和红柳长在一个个小沙丘顶上,以沙丘为单位,长成一座座梭梭红柳堡垒,远看,这些堡垒连成了一片,就像一座巨大的红柳森林。不过,说它们是森林也不为过,巨大的梭梭根茎盘踞在沙丘上,很多梭梭和大红柳居然都长得有碗口粗细,两三米高,不是树林是什么呢?况且数量还是如此之多,这片树林至少占地有十几亩,越往东去,地势越低,树林也慢慢稀疏,消失在一大片大沙丘的背后。

树林里,雪地上脚印横七竖八,杂乱无章,沙丘和沙丘之间的雪地上,各种各样的动物脚印细碎杂乱互相交错。我能清楚分辨出野猫和狐狸的脚印,它们在雪上几乎走成了深浅不同的一条直线,野猫的浅一些,一长溜小小的脚印深陷雪中,形成一个个拳头大的小雪窝,可见积雪很深,但是雪很松软。也有一些看上去比较大的杂乱脚印,会是什么动物呢?狐狸?狼?但也许是黄羊、鹅喉羚,它们身高体健,到这里来觅食的话,完全有可能。

因为红柳和梭梭长得并不密集,沙丘和沙丘之间视线并不完全被阻碍,视野很好,因此我并不担心碰到什么大型动物。雪花到了陌生地方,照例四处闻嗅,突然,它开始狂吠起来,扑向一个沙丘的红柳丛,这时候,一只满身浓密棕灰色毛的美丽的大狐狸从红柳丛里跑了出来,显然之前它正在打猎,因为它的嘴里叼着一只肥大的沙鼠,雪花拼命地追赶它,狐狸只跑了百十米的样子忽然就不见了,我猜它的洞穴就在那里。

从看到狐狸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到暗中哪儿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我想到了狼,心里又不禁一热,万一是灰狼呢?我甚至有点渴望见到它,自从上次它在悬崖顶上预警救了我的命,我在心里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一个亲人,我四处张望,寻找,希望能和它再次相逢,但是野树林里恢复了平静,风吹落了梭梭树上的雪,飘落到我的脚下。这里是沙漠腹地,这片荒野恐怕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人的身影了,我们这样贸然闯入,也许打扰了这里某个不爱热闹的原住民的安宁,我于是叫回了雪花,我们一起退出了这片野树林。

起风了,天空中渐渐升起了阴云,荒原上的气温开始下降,蔚蓝的天空现在变成了孕育雪霾的灰蓝色,那是冬天特有的颜色,不过云层还没有开始下降,暮色还没有降临。几只鹰出现在高空中,它们久久地在一个方位上盘旋,是这片辽阔荒原的哪一块地方出现了让它们关注的奇特景象吗?

但是今天已经没有时间一探究竟了,沙漠冬天的白天是短暂的,清晨十点多钟天才完全放亮,到了下午四点钟多,暮色就会降临了,我们还有一段回去的路程要赶,必须趁着天气还好时抓紧时间往回走,于是我和雪花一起返程。经过我们午餐时躺过的那座沙丘的时候,我在沙丘下的一棵粗壮的红柳树上拴上了一条红带子,作为我们今天远足的一个标志。

回来的时候,雪花跑在我前面,当到了大沟跟前,它瞬间就不见了,而且,汪汪的叫声随即在大沟里响了起来。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猜也许是一只大野兔。荒原上野兔可真多,当我背着绳子在大沟里的冰道上拖曳木头的时候,雪花就常常在沟底追逐野兔,它四脚并用在冰上滑行,心急火燎的脚下直打滑,它滑稽的样子惹得兔子动了玩耍心,在它面前不远处跑跑停停,引诱雪花追捕它,它自己则大大咧咧地顺着大沟往前跑,在沟沟壑壑的枯草里钻来钻去,雪花拿它无可奈何,又气恼又不想放过它。

我到了大沟边,老远看到一个沟底一个黄黄的东西卧在地上,那肯定不是兔子,因为它比兔子大多了,那是一只正试图逃走的黄羊!雪花围着它转悠,这儿怎么会有一只黄羊呢?我激动地连滚带爬下到了沟底,这才发现,这是野湖北面从前黄羊群下到沟底的那块地方。

在黄羊群从东边悬崖上下来的小道边不远,一只小黄羊拖着一条伤腿跳了几下就踉跄着卧倒在地,它的咽喉下明显地一块凸起证明它是一只小鹅喉羚!

我又惊又喜,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看到鹅喉羚,它秀气的脑袋,矮小的身躯,浑身茸茸的毛,黑黑的大眼睛,可爱的样子都在告诉我它是今年新生的小羊,可能是缺乏经验下坡时它从高处摔了下来,摔伤了腿,天亮了,族群已经离开,它只好自己待在这里。

幸亏我们来了,雪花发现了它,不然,在大沟里,它会被活活饿死或者冻死。

我把它抱了起来,它大概有六七公斤重的样子,小鹅喉羚老老实实地窝在我的怀里,它就像个孩子一样让我抱着,也不挣扎,把头拱在我的腋下,它显然被冻坏了,我的怀抱给了它温暖。

我如获至宝!小心地抱着它,用体温给它取暖。

小家伙不重,但是要是抱着它走上几公里路回家,还是挺累人的一件事,我决定用爬犁子把它拉回去。

到了野湖跟前,我脱下外套把小鹅喉羚包好放在爬犁子上,用绳子虚虚地拴着它怕它挣扎掉下来再摔着腿,小鹅喉羚很聪明,它努力支撑着身体保持平衡,卧在爬犁子上,我顺着冰道回到了野树林,然后把它抱起来连着外套绑在胸前,顺着台阶爬上悬崖,一路抱着它回了家。

回家后,我把小鹅喉羚放在沙发上,仔仔细细地检查它的伤腿,在它受伤的膝盖处细细摸了又摸,没有感觉到骨头断了的迹象,它应该是严重的扭伤,于是我把它的腿捋直,用纱布一层层裹好,让它自己慢慢地恢复。等它乖乖卧在垫子上,我忍不住去了地窝子里,拿回来几个小苹果和红萝卜款待它,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它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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