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1(2 / 2)

清晨和傍晚我有时候站在大干沟边画朝霞和落日,有的时候也画画野湖,虽然条件限制,大多数时候我只能在速写本上挥洒才情,但是它们仍然在想象中的油画布上呈现出了一个更美的更新奇的角度和画面。从前我费尽心思在生活中寻找艺术灵感,大多数时间都一无所获,而现在,无数鲜活的画面蜂拥进我的脑子里,盘踞在我的心里,定格在我遥望大漠的目光里。

天地悠悠,晚霞、荒野,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所过之处,灵感鼎沸。

我不禁想问,有谁想过画诗经吗?有谁想过画楚辞吗?

有谁想过画春江花月夜吗?有谁想过画胡笳十八拍吗?

有谁想过画昭君出塞匈奴、冯缭纵马西域吗?有谁想过画西域三十六国吗?

有谁想过画法显、玄奘西行取经吗?

有谁想过画左宗棠抬棺定疆、林则徐理边治水治吏垦荒吗?

有谁想过画我的父辈们在古尔班通古特的黄沙戈壁上开天辟地屯垦戍边吗?

雪域大漠的无限辽远和壮阔唤醒了我空前活跃的想象力,大漠绚丽壮美的通红落日激起了我灵魂里的无限热情,一种崇高和庄严的感情战胜了世俗生活的琐碎和庸碌,洗涤着我的心灵,我的创作灵感滔滔不绝地涌现,尘封多年的艺术训练和审美自觉一经唤醒就快速地蓬勃起来。

我发现,艺术天分是沉淀在骨髓和血液里的生命自觉,它只会被忘记被搁浅却永远不会失去和消散。

很多个傍晚和清晨,我站在大沟边,站在雪原上,面对恢弘的日出和日落,在想象和真实的画布上肆意挥洒颜料,在五颜六色的璀璨中心醉神迷……

我甚至萌生了一个想法,要把从前的艺术梦捡起来,等经济宽裕了,就购买更多的颜料和油画材料回来,买一个真正的写生架,我要把荒原生活变成一幅幅的油画,把这种完全不同于一般世俗生活的绝无仅有的奇特场景和生活体验统统画下来。

当我从想象中的激情创作中清醒过来,我也不禁哑然失笑,艺术需要钱才能支撑,贫穷会限制的不只是想象力还有生命的99%的可能,唯一能突破它的是艺术,而艺术表达的却是对生命99%的不甘心。

尽管冰天雪地,天气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变得刺骨寒冷,难以开展户外生活,相反,气温在一二十天内,始终保持着一种平稳的温和。相比春夏秋三季稀少可怜的几场雨水,沙漠里冬季下雪的次数不是一般的多,但是,仅仅进入11月的第一周,就接连下了两场大雪,天气明显地变冷了。

现在,麦田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格外空旷平整。

远方的沙丘变成大大小小的洁白的雪山,安安静静地环绕在农庄周围。红柳梭梭林也披上了雪氅,夏日里暗淡的红柳经过严霜抽打以后反而呈现出浓郁的紫红色,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艳耀眼,美得如画,梭梭现在的绿色都被冻住了,青白色的树干和秋季饱含水分的厚实的细叶表面因为霜冻的缘故有点像琉璃,也有点像冻玉的样子。

除了各种沙漠鸟儿还能保持基本的活跃,在红柳林里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会,夏季里活跃的小兽们现在都隐匿进了深洞里,我很少能看到狐狸、黄鼠狼和野兔的影子,就连品种繁多的各种蜥蜴也很少见到了,但是,它们仍然在我周围四处活动,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雪地上新增的横七竖八的新脚印。

现在每天行走在雪原上,无论是在朝阳冉冉升起的清晨还是落日徐徐下降的傍晚,我带着雪花都像是行走在一个美丽绝伦的白雪王国里,一尘不染的世界,甘甜清冽的空气,五彩斑斓的阳光,无拘无束的视野,自由自在的心灵,无牵无挂的思绪,从眼睛到灵魂,都是这么多年以来从未体会过的发自肺腑的干净和清澈。

生活在这个严寒的冬季里充满了脉脉温情,我心里揣着一腔温暖,丝毫不觉得荒原寂寞凄凉。

长夜漫漫,对未来的希望点燃了心中的火焰,它们虽然克制地燃烧着,但是驱散了一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焦虑和阴霾。

清晨,当我远远地注视着我的沙漠小屋的时候,它安静地站在一望无际的辽阔的雪原上,屋顶上、屋檐上、车库的草棚顶上,都覆盖着半米厚的白雪,像一个纯洁至极的梦永远活在童话的王国里,我把这个美丽的梦命名为:

雪庐。

它是我沙漠家园尘世里的名字,也是我灵魂家园天国里的名字,从那以后,我所有的油画作品的落款都多了一个落款:雪庐。

傍晚,当我站在雪庐的大沟边上,想要在画板上画下皑皑雪原天际那一轮巨轮般慢慢消失光芒的红日时,它的难以言诉的美震撼着我的心灵,这个世界仿佛此时此刻只剩下了我和它,我对着它甚至想要流泪——

前世今生,我的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能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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