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0(1 / 2)

中秋节这天早晨,我来到白桦树下。

经过一个夏天的日晒雨淋和沙尘吹拂,红纱巾鲜红的颜色褪了一些,蒙满了灰尘,我把它解了下来,仔细洗干净后,重新系在树上。

我默默地待了很久,仔细把树下的杂草拔干净,把围绕着树根的小贮水池里的枯枝败叶清理出来,露出新鲜的泥土,重新注满清水。我躺在树下,阳光晒在身上,洒下斑驳的叶影……在白桦树优雅清新的青枝绿叶间,红丝巾如同火焰一样悦目,鲜妍明媚,噏然欲语……

如今,所有人都离开了,荒原上又只剩下了我们三个。

蔷薇和雪花感染了我的亢奋情绪,每天都陪着我在地里工作,傍晚陪着我在地边散步。

它们是我的好伙伴,把我没有说出口的快乐充分传达给了麦田。它们在麦田里和麦田边打闹嬉戏,在阳光下温暖的草叶上偎依在一起,它们跟着我四处漫游,围绕着我的土地一圈圈地转悠。

白天的时候,阳光灿烂,我像儿时一样躺在麦地里,我望着蓝天白云,像儿时一样做梦。那个时候,我是那么的年轻,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一定会像阳光在林野上空投射出的五彩光环一样,充满魅力和希望,我做过那么多的白日梦,在脑海里开辟了那么多条道路,那些梦里有无数他乡的山峦,他乡的河流,唯独没有家乡的这片荒野,少年的我从未想过要再回家乡。

人的意志是一架不受命运羁绊的马车,它需要山岗、河流、长空、雷电、繁花、硕果、情欲、梦想,一切可以让意志显化的因素装满它空空如也的情感车厢,它占有一切的目的不是为了永远停靠而是为了继续前行。人生遇到的所有未知都是让生命恐惧的,但是谁又能不满足自己克制住恐惧去打开一扇扇新的门以进入一个更新世界的渴望呢?

生命需要深刻的体验,体验一切欢乐和痛苦的滋味,新的滋味,永远是新的滋味,直到它停在生命浩瀚的汪洋边,登上死亡的巨轮,驶向另一个生命的河岸,这个生命的汪洋并非上帝赠送的礼物而是它自身开辟的有限疆域,而渡它继续远行的是新的未知即将开拓的无限可能。

经历是构成一切体验的核心。

年轻的时候,你踌躇满志,以为人生的道路都是向外的,所谓的人生就是不断地向外扩展疆界,对远方和远方的远方孜孜以求,但是当你青春逝去,年华渐老,你才会明白,人一生的道路其实也一直是向内的,所有身体拓展的疆界都是心灵的疆界,向外的疆域有多辽远,向内的疆域就有多宽阔,人生最后的和谐来自这两个疆域的完全重叠。

当我扛着铁锹在一块块麦地里行走的时候,种种匪夷所思的奇想也常常出现在我的心里,它们是孤寂生命的自然流露,无关逻辑也无关真实,仿佛我的身体和灵魂一直在偶偶交谈,而我自己只是它们身边一个安静的听众而已,我倾听着它们所说的一切,既不悲亢也不冷漠,我只是默默地听着,那些话像麦苗一样被留在我所经过之处,它们默默地入土扎根,抽叶生长,染绿了旷野,有时候是微笑,有时候是由衷的泪水。

为了更好的灌溉,我在麦地里每隔100米左右就打起一道浇灌的土埂,一道道土埂在麦田里铺展开去,流水也跟在每一道打好的土埂的身后,直到几百亩麦田都被一道道黄褐色泥土打起的田埂分割成一个个适合灌溉的小田地,每一块小田地里都响起水咕嘟咕嘟冒气泡的声音。

早上风清气爽的时候我在地里忙碌,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仍然在地里忙碌,我仿佛是一棵行走在荒野上的最大的麦苗,浑身都沾满了麦田的气味,裤腿上都被麦田染绿了,就连雪花的身上也被麦田染出了一块块绿色。荒野是多么需要绿色啊,麦田让沙漠充满了勃勃生机。

傍晚,绚丽的晚霞照着汩汩的流水,它们在麦地里流淌,我常常凝望它们金色的亮光陷入遐想,比起回到小屋里躺在床上伸展疲累的四肢的舒服和惬意,我更愿意把时间都耗费在麦田里,就算什么也不做,就是那样看着它们一天比一天长得更高、更绿。

荒原没有翻犁的时候,每一块地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是现在,土地是否肥沃,只看麦田长势是否良好就一目了然。

从一号地开始算起,五块麦田里属挨近荆棘林的五号地土质最为肥沃,麦田的颜色明显地比其他几块地深,麦苗不但出苗齐,而且长势也最好,植株也最壮。最弱的是三号地的最西头,那里的麦田就像婴儿头上的头发,东一片西一片的,不但长势缓慢,而且颜色也最浅淡,最瘦弱,很多地方还裸露着黄色的土壤,就连无处不在的野大麻,在这块地上都长得瘦弱矮小。

其他三块麦田大多数的地方麦苗都长得比较好,少数地方也和三号地西头一样,土地贫瘠,但是这么一大片麦田铺展在戈壁荒原上,还是十分可观,我为这个巨大的成就自豪不已,麦田看上去生机勃勃,也充分验证了古茀最初对这片土地的判断,这确实是一片沃土!这意味着我在连年的一败涂地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

开发农场要付出的艰辛一言难尽,但是我都坚持过来了。

在浇灌麦田的时候,我曾经差点被活埋掉。那是第一次大水漫灌三号地的时候,我扛着铁锹挖掘疏通四处堵塞的流水,在三号地最西边,靠近大沙丘的地方,我发现有一块地方水在一个田埂处停住了,水没有流向下一个灌溉区,而是在某一处地方停住了,水难道全部都渗入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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