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8(2 / 2)

“这是您家的茶摊吗?”男人和女士听了我的话,同时笑了起来。

“不是!因为常路过这儿,就认识了,素昧平生。”女士一边给一个买了一瓶水的客人从放钱的一个纸盒子里找零钱,一边笑着回答我。

我看着笑吟吟的两个人,心里很愉快。

因为看到这个男人的笑是有点儿不寻常的,这样一个每一根眉毛都透着严厉和冷酷的黝黑的人适合穿越人类蛮荒去披荆斩棘开辟国度,他的笑容有惊雷的效果,但是也同时显示了惊人的真挚,那一瞬间,我就从心里接受了眼前的这两个人。

这位温柔可亲的女士是一位文化工作者,因为计划撰写一本关于沙漠农业开发和环境保护内容的书,她因此常常需要在节假日里到沙漠里的农庄上考察。她的名字叫离原,这个姓很少见,但是这个名字很美,是她的当教师的母亲取的,取自一句古诗“离离原上草”,男人叫古茀,是她的朋友和发小,古茀私下里叫她珍珍,那是她的闺名,在人前称呼离老师,人们都这样称呼她,征得同意以后,我也从此这样称呼她,但是我心里感念她对我的恩义,心里默默地称呼她珍作家。

古茀是一个农场主,他的农场就在我们身后的沙漠里。

他下车时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身材瘦高突兀,四肢虬结而长,面孔黧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他背对着阳光站在我的面前时,整个人显得格外奇崛古朴,让我立刻就想起了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盘古,据说浑濛之初,天地如鸡卵,浑浊不清,盘古置身其中,后来他从鸡卵中出来,于是清气上升,浑浊下降,人间始有天空大地。我向他俩说起这个典故,开玩笑地说他就像一个盘古,古茀和离原听了都莞尔一笑,古茀觉得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当年到沙漠里来开荒的艰辛往事,感叹说:“那真的可以用开天辟地来形容了。”

古茀的名字叫起来十分拗口,我很奇怪一个农场主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文绉绉的名字,而且茀字也并不常见,如果不是我学画的同时也习学书法,我恐怕会认为这完全是一个生僻的字。

古茀自己也不甚了了,他说他的名字是他的从未谋面的曾祖父给起的,他的曾祖父来自一个一百年前的家族鼎盛的古玩之家,老祖曾经创造过用一两银子从一位农妇手中购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鼎的辉煌成绩,他们家因此发家,到了他曾祖父这一代,最兴盛的时候,一整条开满商铺的街道都是他们家的,大约他的曾祖父为他取茀的本意是想取这个字里福禄的意思,但是,他的重孙子用来谋生的农庄却包含了这个字里的第一层含义:杂草。

那大概是这个字最初始的意义吧,冥冥中自有天意,我默默地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喝过茶,时间已经要到中午,彼此短暂相处聊天的愉快让我不想就这么分别,于是,在我的坚持下,由我做东我们又一起去一个小饭馆里吃了午饭。吃饭的时候,我不由得就回答了古茀的一些疑问,实际上大多数时间是我主动地谈到了自己的情况。也不知怎么的,离原和古茀的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尽管古茀并不是善于交谈的人,但是他的沉默寡言和简短的不多的几句话总能让我不由自主地就忘记了戒备,变得想要推心置腹起来。

一顿饭的工夫,我不由自主地就把心里掩藏的某些话说了出来,但是,由于天生的自尊心作祟,我只说出了我目前困顿境遇的三分之一。

尽管如此,我看得出来,离原听了我的多少有点遮遮掩掩的诉说后,尤其是我现在孑然一身独自一人生活时,她的目光顿了一下,专注倾听的脸上显现出了一种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怜悯表情。我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在这个女性面前,我心里忽然变得软弱了起来。

“您说,您想听听我们的建议。既然您现在还没有找到可靠的投资方向,又想快点儿开始确定寻一个新的出路,我能给您一个建议吗?”离原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稍微前倾,她用一种真切的关注的目光向我询问。

“当然可以,非常感谢!我真的很想听一听您们的建议。”我说。

离原看了看古茀,什么也没有说,被看的人就对她点了一下头。她于是对我说:

“那好,是这样的,我对古茀的情况比较了解,虽然您从前是一个画家,熟悉城市生活,从事的也都是文化艺术类的高雅工作,但是如果您不讨厌土地和农业的话,您也许可以考虑一下,像他一样,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开垦一片荒地,经营一个农庄,过一种简单的生活,重新开始……”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离原白皙的脸在小饭馆里有点暗淡的光线下发着光。

她的神情是非常坦荡的,她显然并不认为让一个画家去当一个农民或者从事农业生产就不高雅,它们之间的区别只有职业的不同,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一点儿也没有轻看我的意思。

我沉吟着,土地和农业这两个词汇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甚至从内心深处来说,我对它们有着某种本能地排斥,但是,“重新开始”这四个字打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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