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7(1 / 2)

在身体基本康复以后,我再一次投入了一个多月的紧张忙碌的工作之中。

这一个月里,我马不停蹄,日夜连轴转,有时候一天只能睡上四五个小时,为了不重蹈清理荒地时的健康覆辙,我拼命工作的同时也坚持正常吃饭,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在身体能承受的状态下劳作。

按照之前的进程安排,我决定今年就开始播种第一茬冬麦。

在三号地的中央,一眼开凿的深水灌溉井井架高高矗立,打井工作正在紧张地施工中,整个九月和十月,我联系机力、雇工,犁地、平地、耙地,购买生产资料,购买灌溉设备,紧接着播种、出苗、整席,大水漫灌,当第一批麦苗钻出地面来的时候,我简直欣喜如狂!

这些可爱的绿色生命以惊人的速度在一个月里完成了对荒地的覆盖,当第一场大雪降下来的时候,它们已经把荒原变成了一道延绵二公里半的宽阔绿色长廊。

除了由南向北横向排列的四块地,三号地是由东向西排列的,也是所有地块里最大最整齐的一块地,这让绿色长廊在房屋的西面组成了一个清晰的“山”字形,这个隶书的山字让荒原有了一种舒缓秀丽的文化之美。

青青麦田让沙漠生机勃勃,也让我如痴如醉。

现在,我不但整天乐迷迷地围绕着土地转圈,对这一汪绿色海洋看也看不够,甚至在夕阳下端着饭碗吃饭的时候我都舍不得从绿野上移开眼。麦田引来了天上的飞禽,野鸭、沙漠鹰、白鹭、夜莺、麻雀,也引来了周围我所有的邻居们,兔子、狐狸、土拨鼠、獾。我一直担心黄羊们造访,但是迄今为止,我一直没有发现它们光顾过我的麦田。

所有的生灵们都注意到了这个伟大的改变,它们的目光也和我一样在这一片绿色麦浪上流连忘返。我的邻居兔子一家为身边出现的绿色森林欣喜若狂,它们一头扎了进去,一连几天都不见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旅行逛回来,我老是担心它们被狐狸叼走,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止一次在清晨走到麦田边的时候,发现一号地和三号地边匆匆离去的狐狸的身影,它们那么频繁地出现在生活区域附近,我渐渐能辨别出它们是几只不同的狐狸,其中一只我在一周里见到了两次,也许它的家就在麦地后的沙丘里的某个地方。我每天傍晚的时候都在野兔的洞口撒一把鲜嫩的稗子草,看看它们有没有被吃掉来判断它们是不是回来过,但一连多天,那些草没有被吃掉,而是在洞口被晒干了。

有天傍晚,晚霞如火,灿烂的霞光染红了旷野,也染红了麦田,我正端着饭碗准备吃晚饭,野兔家庭回来了,其中一个先从麦地里探出头来,四处打量了一番,接着它跳过田埂,落到院子边缘的沙地上,第二个紧接着跳了出来,我又惊又喜,看着野兔一只接一只从麦子地里钻了出来,照例都是先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再钻出来,看样子野外生活的惊心动魄给它们上了一堂分量十足的安全教育课,它们终于确认这里就是它们原来的家,于是七只野兔——

不知道为什么多出来了一只,排着队回自己窝里去了,我很高兴它们的回归,雪花和蔷薇也拿出十足的风度,从第一只探出头来时雪花就比我更快地认出了它们,它气定神闲地趴着不动,没有冲它们大喊大叫,而是像我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它们回了自己大红柳树下的家。

周六,我去了一趟克市签署了一份抵押贷款的文件,等到回来的时候,我在进入沙漠的小驿站上停车休息,在这里等待与即将赶到的古茀和离原汇合。

这个小驿站现在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和感情。

一年前的秋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97年8月9日的凌晨,当我夤夜驾车从塔城一路穿越额敏、托里,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晨曦中,驶出加依尔山山口的时候,一望无际的山地平原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放下了车窗,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立刻让我脑子清醒了。立秋了,天气明显地变凉了,今天是农历的七夕节,这三个字出现在我的脑子里的时候,就像一根针扎进了我心里,引起紧缩和疼痛,因为这一天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在天上的鹊桥相会的日子,却是两年前你和我天人永隔的日子。

大约七点钟的样子,淅淅沥沥的夜雨完全停了,寒冷的湿气从降下的车窗灌进车里,我不由得精神一振,连日来的高温和干燥一去不复返,从降下的车窗看出去,骤然下降的冷气在大地上升起了片片白雾,它们飘荡在山谷间,衬托的一座座碧绿的小山丘颜色越加深绿。天光清澈如水,渐渐平旷的原野延伸向天际,在那里,丝绸一样淡白的天穹上,一些一动不动的灰色云层稀疏地排列着,让云层后的天空显得更加空旷和深邃。

空气清冽入肺,我不由得深深呼吸,道路两旁的草地上,成片成片的沙葱在夜雨后显得青翠欲滴,赏心悦目,小黄花开得娇柔明媚,像一朵朵混合着思念和怀恋的温柔,孤独地站在草地上。

我默默地观赏着,大自然是那么的辽阔和寂静,抚慰着我的心,当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的大上坡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刚才一直行进在一座大山谷的最低处,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试着让自己从低沉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我轻轻加油,让车子抬升,开始上坡,那一天,我不知道的是,山谷的尽头,连绵无际的荒原上,一个即将被命名为塔拉的地方正在迎着我走来,即将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八点过后,我的车经过了黑碱滩,远远的,一片低矮的房屋出现在了东部遥远的大沙漠里的地平线上,那是一个我熟悉的小驿站的身影,从望见它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放弃几天来的徒劳无功的努力,接下来不再折道向北,而是改变原先的计划掉转车头回南,返回奎市的家。

大约四十分钟以后,我来到了路边的小驿站上,这个时候,连日奔波的一无所获的失望和长途驾驶造成的疲惫都让我不堪重负,我决定停下车来休息一会儿,好让自己恢复精力。

我把车停在了驿站的最边缘,那里向南几百米处有一条进入沙漠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往戈壁深处。

我几乎是一躺在车里的后座上就睡着了,我沉沉地睡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醒来的时候,我的手脚都已经窝屈得疼痛难忍,我于是下车,舒展一下麻木的筋骨。

因为是周末,驿站边上一溜排开,支起了十几个卖戈壁玉的摊子,他们是流动摊贩,有时在有时不在,这些摊子吸引了路边过往的车辆,不断有车拐下路基,停到小驿站旁边的空地上,我无意加入人群,就站在车头处休息。

清冷的晨风让我昏昏沉沉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面前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广袤、苍凉、寂静,我极目远眺,想尽量舒展一下逼仄衰弱的身心,但是不一会儿,我就陷入了沉思,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了。

这个时候,远远的,一辆白色的皮卡车开进了我的视线,它从我的右侧方直直地朝着我开了过来,片刻之后,皮卡车停在了我的轿车旁边。

一男一女下了车。男人身形瘦高峭拔,下了车就走到车后面,从车厢里拿出了一把扳手,然后钻进了车底。女士身材温润秀丽,她穿着一件中袖的淡褐色的棉布长裙,臂弯里搭着一件同色系的小外套,下了车就站在车子旁边,对着车窗玻璃的影像,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裙,整理好了以后,她朝着我的方向转过了身来。

她朝着我的方向转过了身来,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白皙清秀的瓜子脸,一双线条稍微有点弯曲的好看的杏核眼,漆黑的眸子泊在眼帘的阴影下,猝然间迎上我的目光,看到我在注视她,她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像她温润的嘴唇一样的自然晕红的微笑,那个微笑跟照在她脸上的阳光融为一体,恬淡温暖。

我情不自禁地向她颔首致意,也朝她微笑,为自己没有及时转移开目光的不礼貌行为内心对她有点歉意,但是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脸上的笑容微微荡漾开来,带着礼貌的客气朝我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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