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4(1 / 2)

两年来,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端详和注视着自己,那个灵魂里面目全非的我渐渐清晰,我好像是在和一个完全陌生的我相对,我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我少年时的影子,那么亲切又那么陌生。

世界是那么辽阔,每个人都活得那么孤独。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生活是自己的,和其他人无关,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仅仅是为了完成一场自我的心灵之旅。世界婆娑,充满遗憾,真正美满幸福的生活,是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可以相爱的人,你们相互笃定,可以拥有一生;真正美好的爱情,是在这个人世间里,和相爱的人相守一生,彼此视若珍宝相濡以沫,无怨无悔不离不弃。

对于我来说,这两个月的劳作,我所付出的艰辛达到了一个血肉之躯能承受的极限,我承认完全由自己来承担这项工作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最主要的驱动力其实是我的内心里那一腔怎么也无法释怀的对命运的怨恨和自怜,还有对你的早逝无法挥去的自责和负罪感,我从内心深处希望自己得到某种惩罚。在劳动的那些天里,我很少想到你,睡醒了就干活直到再次累得瘫倒在床上,我是麻木的,机械的,没有感情和思想的,唯一的注意力就是田野上根茎杂草一天天被清除搬空,土地一天天在我的眼前显现真容。

这两个月艰苦卓绝的劳作几乎要了我的命,但是却减轻了我旷日持久的痛苦,荒原上第一次下的大暴雨也冲刷着我心里的淤泥,它们像一条条细流在荒原上四处流淌,把过去的悲伤埋进了土地深处。

第二天,骄阳继续当空照,两天以后,大地上就已经干燥如初了。除了少数洼地里还留有雨水到访过的痕迹,它留下的另一个明显证据就是干沟里那一湾细小的水流忽然变大了。现在,半个干沟底部到处是一道道、一汪汪的流水,长夏里被太阳晒得白晃晃的碱土上,原先灰扑扑的一蓬蓬的枯草仿佛一夜间就返绿了,干沟里很多地方居然显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明亮的水泽,透着绿光的草地,湿漉漉的沙滩让大干沟成为了一泽赏心悦目的生态湿地。

雨停的第二天早晨我带着雪花前往野湖,一路上,经过一个晚上的吸收,大部分沙地都恢复了干燥,昨天的大雨滂沱只剩下地面上一层微微潮湿的痕迹。沿途的植物被大雨洗得亮丽如新,精神抖擞,但是我急切想知道的是,这样的一次暴雨野湖能蓄积出多少水?

这次前往野湖容易了很多,我们从犁好的田边边缘一直走到了田地尽头,然后沿着从前踏勘土地走出的小路一直走到快到野湖的位置,再转而向东前进,到了荆棘林以后,找了一块平坦好走的地方穿过去,这次我们只在荆棘林里走了几十米左右就顺利到了野湖边上。站在野湖的堤坝上,面前的情景让我又惊又喜,野湖的水位目测至少上涨了一米,我上次洗脸的地方已经被淹没了。

湖面周边的芦苇一大半都淹没在了水下。野鸭家庭正在湖中心忙碌,它们仿佛是在捕鱼,两只大绿头鸭不断地钻入水中。四只白鹭经过彻底沐浴,身上的羽毛闪闪发光,白得像一道道幻影。

我看着它们的身影倒映在湖水中,清晰明亮,当它们从碧波中破浪而出的时候,那个瞬间,我真的把它们当成了一群幻化的林泽仙女,在这样亘古荒原的世外时空,她们丰腴优美的身体笼罩着圣光,光洁温婉的脖颈修长,面庞顾盼神飞,回眸间,露出了梦一样清澈迷离的黑眼睛……

那一瞬间,我呆呆如鹅,感到双颊滚烫,就像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站在美院的画室里,第一次面对法国画家布格罗画幅上那群如梦如真的林泽仙女,那种此世彼世的幻梦感……

当一只沐浴的白鹭在水中展开双翅的一瞬间,我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

“请等一下!不要飞走!”

但是这声大喊让仙宫神阙顿时坠入凡间,白鹭瞬间就飞上了蓝天,野鸭家庭紧随其后,这群受了惊的梦幻精灵张皇失措,瞬间变化成水禽,活生生地从我眼前飞走了,没有半分留恋之情,只留下一池动荡不已的水面。

我像失落的牧神一样禁不住懊悔万分。我后悔刚才的情不自禁,但精灵们都已经飞走了,我只好接受现实,强迫自己从失去仙女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但是心里仍然对刚才目睹的幻觉留恋不已。

野湖旁边从中部到靠近东面的几十米宽的沟底,现在至少有几十道细流,它们翻过将近一点五米高的一道大沙棱向下游流淌,道道细流在沙棱下汇成了一片美丽的小瀑布,这般景象出现在沙漠里亘古无人欣赏,可真的是有点遗憾。那道大沙棱实际上是大壑转弯自然坡降形成的一个小断层,从这里往下,大沟绕过野湖向北,大沟的宽度缩减了三分之一,在激流冲刷形成的宽阔的野湖一带,大干沟最宽的地方至少有三百米,但是从野湖向下,大沟非常明显地变窄了。

流水潺潺,分外清亮,我在心里替胡杨林万分惋惜,要是这些水都能储存起来统统流到胡杨林里去该多好呀!这个发现也让我很兴奋,如果再能下上几场暴雨就好了,那么水会更大,如果上游下来的水真的都能蓄积起来的话,完全是一笔能解胡杨林燃眉之急的可贵水资源啊。

但是,我只能看着它们令人心疼地白白流掉了。

怎么能把水引到胡杨林里去呢?面前宽阔的巨沟深壑让我对修坝的设想感到畏惧,如果完全依靠我自己,在百米宽几十米深的大沟中修建人工水坝,那种工程强度大概会超过这两个月来的垦地治荒,如果不修坝呢?这些水又只会白白流走,在宽阔的河道里最终蒸发,变成早晨荒原上的一滴寒露。如果没有水可用,我也就断了往胡杨林引水的念头,现在有水了,如果不能引到胡杨林里去,这简直变成了我对

胡杨林的一个巨大愧疚——关于如何引水去胡杨林里,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想法,我惊讶地发现,我现在考虑问题的角度已经不再是引不引水去胡杨林,而是怎么样才能把水引到胡杨林里去了。人就像一棵树,如果你生在沙漠里,就会像沙漠那样思考,我现在就是一棵沙漠里的树,我心心念念所想的就是怎么能给胡杨林注水。

我和雪花下到了沟底,从野湖转弯的最东面,目测这条大沟最窄的地方,用步子丈量了一下大沟的宽度,我总共走了213步,按照大概2步1米来计算,这道坝至少要修将近100米长,如果1米横竖都摆放3个沙袋,横着3米就得装填27个沙袋,1个立方就大概要81个沙袋,类比1立方混凝土2.3吨左右计算,我大概得装2吨砂石料,100米长、3米宽、至少5米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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