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被蜇伤的第一天,我的手、胳膊、头、脸多处地方都肿起了可怕的大包,额头上的包变得明晃晃的,里面积水了,青紫色的大包用手一按就出现一个坑,两边脸颊同样凸起变形,右边的大包和额头上的一样大,镜子里的我成了一个青面獠牙、面貌滑稽的怪兽。但是我肿胀的肌肉已经无法形成笑容,剧烈的蜇伤让我痛不欲生难以忍耐,忍不住大声呻吟。

雪花跟我一样凄惨,它的脸也肿了起来,原先的尖脸现在变成了胖胖的圆脸,看上去可笑又怪异,都不像一只狗了,它不止被一只野蜂袭击过,在我被蜂群攻击的时候,它也遭到了攻击,但是它没有自己逃命,而是冲着蜂群大声叫喊,扑打,试图解救我,它拼命大叫一直到我爬上悬崖才和我一起逃跑,它遭到了同样的蜇刺,受到了重创,它的肿胀的鼻子应该也疼痛难忍,我躺在床上被疼痛折磨得翻来覆去的时候,它也在外面房间里辗转反侧,不停地哼哼着,呜咽哭泣。

疼痛让我无法休息,只好起来到处走,这场折磨几个小时里持续不退,我度日如年,整张脸都像针扎一样疼,无计可施,只好用凉水冲头想让滚烫的身体降温,我在头上顶着一块湿毛巾,只要毛巾一发热就赶紧重新把它浸泡在井水里,刚抽上来的地下水冰凉刺骨,成了我减轻痛楚的最大依赖,我给雪花头上也包了一块,这一次我惊讶地发现雪花其实是一条绝顶聪明的狗,因为它立刻就发现了这块湿毛巾的作用,它走动时会自动小心地仰着头,尽量不让毛巾从自己头上掉下来,只要我把毛巾拿下来重新浸水,更换上凉毛巾,它就也把头伸过来等着我给它也换,戴着花毛巾的雪花像一个老婆子,十分滑稽,但是我脸上的肌肉水肿得明晃晃的,笑不出来。

蔷薇对我们两个的悲惨处境甚为同情,它长时间地跟着我们来回走动,屋里屋外都陪伴在侧,怕我们视线受阻趔趔趄趄摔到哪个土坑里,增加新的不幸。为了给顶着一张肿脸的雪花减轻痛苦,它甚至像往常那样揪住雪花的毛爬到雪花背上,想让雪花驮着它玩耍一会儿让雪花分分神,但是,它的伙伴用一声疼痛的哭嚎把它吓得立刻跳了下来,它苦着一张脸无奈地坐在门口看我们两个走来走去,呻吟叹气,知道它的同情也解除不了我们的痛苦,只好默不作声地待在原地观察着我们。

一直到傍晚气温下降了疼痛才慢慢缓解,晚上睡觉我把窗子打开,尽量让夜晚的冷空气吹进来,把凉毛巾盖在头上给头脸降温,才勉强入睡熬过了第一个夜晚。沙漠里野蜂的毒性非同小可,第二天,我的整个脸部都水肿了,两只眼睛肿得轻一点的那一只还能睁开一条缝勉强看到东西,但是世界在我眼里变成了一个到处都是影子的三角形,我就努力睁着那只雾蒙蒙的花眼四处走动,给自己做饭吃填饱饥肠。

到了第三天,尽管消肿缓慢,但至少疼痛消失了,好的这只眼看东西也清晰了一些,晚上,我总算能安安稳稳睡觉了,我这才觉得日子好过了一点。

亲爱的,我和雪花是幸运的,沙漠里的野蜂虽毒,但是这次袭击我们的这一种毒性还没有厉害到致命的地步,没有伤到我们的中枢神经也没有让我们血液中毒,造成昏厥或者肢体麻痹。尽管受的伤可怕,但是都是些皮外伤,尽管疼得要命,但是头脑始终都是清醒的,否则,在这个荒原上,真出了意外,不但无人知道,我也许甚至都无法及时自救。

整整一周的时间,我们两个都老实地待在家中,除了水井、灶台、连大沟边上我都没去过,我尽量不出门,早上凉爽的时候我就赶快做饭,做够一天的量,因为脸上受了伤,只要被中午的太阳光一照,被炉火的热浪一烤,就会火辣辣地疼。

一周后,我从蜇伤中恢复过来了,尽管消了肿,但是眼睛下和脸颊上都留下了大片的淤青。

因为发现了野树林,对勘探水源燃起了新的希望,虽然遭受了一场意外折磨,我还是很高兴。伤好以后,我也就恢复了中断的工作。不过,和从前相比,现在的我们谨慎了许多,从前看上去毫无危险的荒原,现在在我的心里开始有了说不出的神秘感,这里毕竟是野外,危险是时时存在的,它隐藏在哪里,需要我在以后的生活中谨慎以待。

当我带着雪花再次经过藏匿着野蜂巢的大沟附近时,一只小蜜蜂飞过,雪花就被吓得头一缩,它对前几天受的罪记忆犹新,转过眼睛看着我,提醒我危险就在眼前。

它不肯从野蜂巢前面走过去,其实我自己也心有余悸,缺乏重新面对野蜂的勇气,我们俩都选择绕道而行,不敢再经过那片区域。那天我逃跑时,在疼痛和慌乱中乱抓乱蹬,把一片岩壁都蹬塌方了,自己险些摔下去,不知道塌方的泥石有没有砸到野蜂巢,有没有把野蜂巢砸坏?但是,我也不敢去看了,我怕野蜂还没有忘记我们的砸窝之恨,别狭路相逢认出了我们再次攻击我们。现在,我们对一切沟沟壑壑都心怀戒惧之心,甚至对红柳花上嗡嗡采蜜的普通小蜜蜂也都敬而远之。

一天中午,我从西部荒原上游逛回来,在走到大概和干沟野树林区域平行的荒原上的时候,我感到有些疲累了,就找了一个大沙丘爬了上去,坐在高高的沙丘顶上休息,这里居高临下,视野也开阔,可以看清周围的地貌,也可以惬意地观看风景。我们喝了一些水,吃了简单的一餐来补充体力,就餐后,就舒适地躺了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我大概睡着了,等我一下惊醒的时候,发现在云层里懒洋洋了半天的太阳已经升上了头顶的天空,照在我的身上。空气开始燥热起来了,远处的荒原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在向着大沟方向眺望的时候,我无意转头时眼睛里落进了一片亮光,我奇怪地回头细看,这才发现,东面的大沟附近或者大沟里有一小片银光闪烁的地面,我的第一个反应那是一片盐碱地被阳光照射的反光,但是一瞬间我恍然大悟,不!那是一片水面!那一定是一片水面!那种粼粼的闪光和起伏不停是只有水面才会产生的明媚效果!

亲爱的,这一发现非同小可,我一骨碌跳起身,在沙丘上向前跑了几步,险些摔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站在平地上。我很兴奋,连滚带爬下了沙丘,立刻赶去看看是不是符合自己的判断。尽管通向白光方向的沙丘下是一片片的荆棘,但是我仍然不想绕道,因为我心里担心如果我的眼睛离开了那一片水面,它会不会突然间就消失了?可是事实证明,在荒原上生活,我得到的教训还远远不够。我带着雪花一头扎进了荆棘林,路程并不远,目测直线距离大概有不到一公里的样子,但是事实上,我和雪花在艰难行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才到达了白光闪烁处的附近。

道路曲折弯绕,到处是巨大的红柳棵子和芨芨草桩,四处躺卧的枯死的大梭梭盘踞在沙地上,杂乱交错的根四处蔓延,荆棘从它们中间生长出来,和各种杂草野树纠缠在一起。荆棘有一人多深,荆棘丛里有一个个隐藏的小沙丘,上面的野树和红柳长得远远超过了我的身高,我们陷进了真正的荆棘丛林,亘古荒原从来没有被耕耘过的沙质土壤坚硬无比,后退无路,只好硬撑到底。

但是想尽可能地笔直向前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在草莽迷宫中尽量寻找出路,东钻西钻,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一点点扒开阻碍艰难向前,草丛中密闭酷热,我被蒸烤得头晕目眩,满头大汗,比我还高的荆棘和坚硬的红柳枝划伤了我的脸,伤口处被汗水蜇得生疼。

雪花跟着我,它被湮没在深草丛里,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自己到处找路乱钻。我听到雪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哀鸣,赶紧钻了过去,才发现它被荆棘挂住了,身体卡在一丛尖刺上,它低估了野刺的厉害,试图跳过一丛草,结果落在了草里藏着的荆棘上。

它的毛和尖刺纠缠在一起,可怕的是它的一只眼睛流血了,疼痛让它流下了眼泪,眼泪和鲜红的血混在一起流下来糊在脸上,一时看不出伤在眼睛哪儿了。它老想紧紧地闭上那只眼睛,朝着我盲目地转头,好像分不清我所在的方向了,我的脑子里嗡嗡直叫,狠着心拔掉了它肚子下的一把毛才把它从刺窠上解救出来。雪花哭嚎着,失去了方向感,只会原地打转,它自己显然已经走不出去了,我只好抱起它寻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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