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人的命运藏在偶然的遇见里。

亲爱的,当我终于在这块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定居下来的时候,我心里所怀有的复杂情绪是一言难尽的,我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口气和表情来向你介绍我们的新家呢?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独自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两年,当我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永远失去了你,余生决心孑然一身渡过的时候,我的内心所经历的那些风暴,那种浸透骨髓的绝望之情呢?

任何的存在都让我心灰意冷,你像一阵清风离去了,留下我独活人间……

我能来到这片荒原,是在一个意外相遇的陌生人(一位可敬的女性作家离原)和她的农场主朋友(古茀,化名盘古)的指引下,现在他们都是我的客人了。

我第一次来到这片土地上的那天,是八月里一个温柔晴朗的日子,当车子开进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荒原,开向无边的荒凉和荒芜的时候,大地寂静无声,苍穹之上,风正穿梭在白色云层的海洋,大片大片的白云在天际排列,不断变化着形状,阳光给云朵镶嵌上了金色的云边,在云层的背后闪闪发光,云层后是一望无际的深不见底的晴空,那种汪洋般深沉的蔚蓝让我不由得喉头哽咽,我想要不顾一切地奔向那里,我渴望能在那里和你重逢,和你一起在云中漫步……

两天以后,我独自开车返回了这里,我决定在这里住上几天,我想踏踏实实地实地考察一下,我到底要不要在这里为我们建起一个新的栖身之所——我想知道的是,经历了那么多悲惨的折磨直至离开尘世的你会不会真的喜欢这里?

这里是一片亘古荒原,人类还从来没有开发过的处女地。如今,我是多么渴望能拥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啊——离群索居,与世隔绝。现在,我清楚地知道,我的灵魂如果继续到处流浪,无法逃离滚滚红尘打造的铜墙铁壁,我迟早会步你的后尘,在世俗生活中渐渐窒息,直到死去。

这片土地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西缘,进入戈壁大约二十公里处的沙漠腹地,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苍黄漠野。古尔班通古特,蒙古语的意思是野猪出没的地方,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是世界上离海最远的陆地。这里土地平旷,大地上有无数个凸起的黄褐色的沙桩,一直排列延伸到荒原的边缘,在那里和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沙丘层叠,绵延向更遥远的天边,和天际融为一体。这些沙桩是一丛丛多年生长的沙漠矮灌,它们的根茎牢牢盘踞住一丘丘沙土,尽管八月初的天气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还是盛夏,而且大多数沙桩上生长的植物都还活着,但是远远地看上去,这些沙桩已经看不出明显的绿色了,因为沙桩上枯干的茂密杂草和大地的颜色高度一致,它们把茎秆包围在其中,只有走到跟前才能明显地看出来今年新抽出的稀疏的绿色枝条。

荒原上长着一片片的芨芨草,这是土地肥沃可以耕作的证明。这些草给荒漠带来了色彩和温情,微风里摇曳的绿色波浪和草上飞翔鸣叫的鸟儿给了我一种感觉,这里并不像从外面看上去能感觉到的那么荒凉——原本,说到沙漠腹地,我的想象里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的沙海,没有植物,没有土壤,没有生灵。但是,事实上,这一切它都有。这片土地和我小时候跟随父亲在戈壁边缘的团场连队里生活时,连队条田后面的戈壁滩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它是一个更加远离人类也更加荒芜的旷野罢了。

在这块土地的东面,大地上由南向北纵贯着一条深二三十米、有些地方宽度超过一百米的巨大的天然沟壑。沟底的地势高低不平,凹地和沙棱上生长着野柳、苦蒿、芦苇和各类杂草。最重要的是沟底有水,这条大沟和一百多公里外的一条大河相连,中间裸露出来的沙洲上,一湾明净的浅浅的流水由南向北流淌,水质清澈,水底的石子清晰可见,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在距离干沟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周围覆盖着红柳梭梭和灌木的大沙丘,这里并不在我踏勘的可以开垦的荒地中央,可是,我仍然决定把“家”安在这里,因为这座沙丘脚下长着一棵野胡杨树和一棵野白桦树,白桦树亭亭玉立,它身上栩栩如生的“黑眼睛”吸引着我的视线,我不由地长久凝视,这棵美丽树木身上宁静的光芒唤起了我心中的柔情。

亲爱的,你还记得吗?有一年,你在翻看一本摄影画册的时候,曾指着其中一张金色白桦林的图片,轻声为我诵读下面的文字:“秋天的白桦林中,空气都是金黄色的,在这金色的桦林中,你常会看到一条条系在桦树上的红丝巾,这是当地民族同胞情人们的杰作,他们要用红丝巾遮住白桦树身上的眼睛,让对方不再去看别人,一生一世只爱自己。”从那以后,无论是在沙漠里还是林野上,在宁静的树林中还是飞驰的车窗外,无论在哪儿看到了白桦树,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段话来,它的描述是那么得美,那些金色的枝条摇曳在心灵深处,让生活的一切风沙都变得温柔可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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