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散（1 / 1）

散不去的1994年

小秋已经连续三天晚上守着电话了，可是，除了一个同学打来问考试的事情之外，再没有别的电话打来。那天和蓝沫临别时，留了家里的电话给蓝沫，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总是相信，蓝沫会打给她说点儿什么的。但始终没有。小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袋里一遍一遍上演着在那盏路灯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镜头，她不知道是什么样有耐心的演员在她这样疯狂的导演面前，可以这样不厌其烦地NG。

“秋儿，睡了吗？“是妈妈，小秋本想关灯，但没来得及。”哦，妈，我要睡了。“

”咱们聊聊吧“这是头一次，妈妈说要跟她”聊聊“，小秋突然有点不自在了。她有点僵硬地坐起来，挪了一点位置，给妈妈坐，但妈妈还是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嗯，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小秋心里一紧，依着妈妈的性格，一定是肯定了什么事情，才会这么问出来。

”没，没什么啊“小秋双手撑着身子往后靠了下。

”哦，我是想说，女孩儿到了你这个年龄，有了什么想法，是正常的，但是，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马上要中考了。“妈妈虽然语气非常平缓，但这番话却说得让小秋的心里甚是沉重。小秋以为自己的心思瞒得过那个把心挂在脸上的婉婉，就能瞒得过全天下的人，这么小的家，彼此的呼吸都在方寸之间交错着，她的一举一动怎么能瞒得过妈妈？

”嗯，妈，我知道了。“

”妈妈是经过了你这个年纪的，这个年纪的事是不会开花结果的。“妈妈站起身来要出房间，却又回身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关上了门。

小秋突然就抑制不住眼泪，蒙上被子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梦里，蓝沫站在那盏路灯下面，是那盏路灯，但却不是在那个巷口，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旁边都是惨灰惨灰的，他穿的很单薄，小秋都能感觉到他的冷，想要走过去给他送件衣服的，但怎么也到不了他身边，小秋的身后好像有人使劲地拽着她，怎么也挪不动步子，然后，那个小卖部的大叔用一根棍捅了下路灯，灯就灭了……

梦醒时分，小秋突然有种感觉，蓝沫似乎本来就是生在她的梦里的，她根本在现实中与他不曾相遇过，便是相遇，也是前世的事。前世的事，就该放下罢。

这天放学回家，小秋把所有的习题、课本全都垒到了桌子上，并且在墙上贴上了倒计时的数字，103天，她又启动了黄金发条全速模式。晚饭拨拉了几口就又回到了书桌前，妈妈看到小秋的样子，知道自己昨天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显然很是欣慰，饭后特意为小秋切了水果送到小秋桌上，”秋儿，吃点水果“，妈妈走到小秋身后，把水果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按了一下贴在墙上的倒计时，把没有贴牢的一角使劲儿按牢，就好像把小秋的心也一齐按牢在墙上。小秋看看妈妈，妈妈对她笑笑，笑出了鱼尾纹，那一瞬间，小秋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念头，那道鱼尾纹里是不是藏着她的那个没有开花结果的故事呢？

突然，电话铃响起来，客厅里的爸爸起身要去接电话，妈妈说了句”我来接吧“，爸爸就退回去沙发坐着了。小秋捏着的笔停了下来，”喂，哪位？喂？请讲话？喂？…“然后是电话那头短暂的嘟嘟声。妈妈轻轻放下了电话，然后过来把小秋的房门关上。小秋一片一片往嘴里塞着苹果，脑子里却又反复演上了另一个不停NG的镜头：蓝沫裹着单薄的棉衣，站在那个路灯下的小卖部窗口，拨通电话，听到那头中年女人的声音，他迟疑不语，最后慌忙地挂断电话。她虽然是导演，但她却怎么也猜不出那位演员心里的独白和他想说却没说出的话。

那天之后，电话没再响过，到中考前，都没再响过。

1994年初夏

6月的边疆，没有雨，没有风，初夏的一切美好都驻留在窗棂上、树枝上、操场上、房檐上，心里美好的每一个人都能信手触摸到更美好的，直到记忆深处。1994年6月，小秋和婉婉、和耿乐、和周梅、和全班44名同学一起，轰轰烈烈地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场大考，也在每一张成绩单背后，第一次悄悄地走上了分岔路口。成绩好的就要走进重点高中，成绩一般的进入普通高中，而成绩差的则走进职高、技校。

考试结束的那个下午，阳光依旧像每一个初夏的午后一样，安静地透过明亮的绿色木格窗户照进教室，照在每个人仔细收拾过的书桌上，班主任丁老师站在讲台上，这是她送走的第十二届毕业班了。

”同学们，我们在一起共同度过了三年美好的时光，你们从小学生成长为就要初中毕业的大孩子了，有一些同学可能要离开这所学校去重点高中读书，有一些同学会留下来继续读本校高中，还有一些同学可能要早于其他同学走入职业学校，但不管你们在哪里，老师都希望你们能够成才、能够在将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全班同学头一次如此安静地听班主任讲话，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纸条暗传“，没有”挤眉弄眼“，甚至连声咳嗽都没有。也许是因为，这会是初中年代最后一次听老师训话，也许是因为，这会是这个班级最后一次齐整整坐在这个教室里，也许是因为，没有任何原因的。

接下来是几位班级代表上台讲话，小秋就在这个时候游离了，她盯着原本是蓝沫的那个座位，那个她在每一次轮转座位就在心里记住一次的位置，这个时候，蓝沫本应坐在那里的，和她一起，和全班同学一起，坐在这个午后阳光照射进来的教室里，成为小秋在初夏信手拈来的美好中最美好的一幕。看着看着，小秋的眼睛就模糊了，眼泪顺着脸颊落在课桌上，滴落在课桌上刻着被小秋错过的一行小字上：遇见你的1992年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