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逼婚（2 / 2）

玄宗末年为平定安史之乱，朝廷陆续设置藩镇，随后越设越多。再经过黄巢起义，朝廷数百年的基业已不复旧貌，藩镇势力进一步扩大。近年皇室更加衰微，大权旁落，朝中宦官与宰臣勾心斗角，互相争权；朝外各方节度使拥兵自重，相互厮杀，竟是无人把皇帝这个天子放在眼中，皇帝在诸家势力之间辗转流亡，惨不忍睹。此时，李茂贞据凤翔，李克用据太原、上党，王师范据淄、青二州，钱镠据浙东，杨行密据淮南，赵匡凝据襄州，王建据四川，刘仁恭据幽州，王处直据定州，王镕据镇州，韩建据华州，朱全忠据汴、郓、兖、曹等州，藩镇各擅兵赋，迭相吞噬，成为实际上的地方割据势力，朝廷所能控制的不过十余州。左神策军指挥使韩全诲与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结交；宰臣崔胤则依附汴州节度使朱全忠。四人各为表里，朱全忠欲迁都洛阳，李茂贞想迎驾凤翔，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

崔胤素来痛恨宦官干政，欲除尽而后快，韩全诲等人害怕，便秘密联络李茂贞，以与崔胤抗衡。崔胤探知韩全诲已暗中联络李茂贞进兵长安，乃致书朱全忠，称奉皇帝密诏令其出兵西上迎驾。朱全忠收到诏书后，于天复元年十月，引兵七万兵临长安。韩全诲闻知消息，连夜挟持皇帝、皇室宗亲及一干大臣至凤翔。朱全忠至长安后，听闻皇帝已被劫走，于是高举“清君侧”大旗，挥军西上，围困凤翔。

这一围就整整围了一年多，李茂贞屡次大败于朱全忠，先后丢失凤、成、陇等州。去岁天降大雪，城里九衢积雪，粮草尽绝，冻饿而死的百姓难以计数。有人还没有断气，仍躺在床上呻吟，就被饥民用刀把身上的肉剐下来吞食。人肉每斤一百钱，狗肉每斤五百钱，李茂贞见朱全忠势大，自知孤城难守，乃杀韩全诲等七十二人与朱全忠和解，奉皇帝还长安，但临行前又为其侄求尚平原公主。

皇帝虽不情愿，但此时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皇帝为求尽早脱身，只好忍痛割爱，出降自己的女儿以求自保，而李凌薇也成了那只可怜的替罪小羔羊。

那日李祚听了李茂贞的请求，便冲了出去和李茂贞辩驳。李茂贞之侄李继崇不甘示弱，和李祚在争执之中动手打了起来。

皇帝见李凌薇迟迟没有说话，以为她要反悔，急忙拉起她的手哭诉道：“凌薇，你莫不是要反悔吧。阿耶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阿耶有自己的苦衷。”

“李茂贞父子狼子野心，您这分明是把阿姐往火坑里推啊！”李祚不顾何皇后的阻拦，站出来嚷道。

“还不是因为你胡闹！”皇帝见李祚如此对自己说话，怒斥道。

“被打的人是我！阿耶！”李祚争辩道。

“要不是你，这件事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人家需要借口，你就正好送过去！”皇帝越说越生气。

那日实际情况是：李祚根本不是年长他六岁的李继崇的对手，两人尚未交手，李继崇的拳头便狠狠地打在李祚颧骨上。

“大家。”何皇后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件事情难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如果不答应，恐怕咱们谁也无法平安离开这里！你们还想留在这里吗？”皇帝怒吼一声，转身看到满脸心酸的何皇后，口气稍微缓和了些，“我现在要跟你们说个好消息。”

“好消息？”李凌薇、李祚、何皇后三个人同时吃惊地望向皇帝。

“我思来想去，李继崇毕竟是李茂贞之侄，早就娶妻生子，就算是他现下已经休妻，凌薇出降于他始终有失身份。我已和李茂贞商议好，改选他嫡出之子李继偘为驸马，凌薇嫁过去即是正室。这也算是为我们大唐挽回一点颜面。”皇帝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何皇后身子一软朝前倒下，幸得李祚及时将她扶住。李祚不屑道：“那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要阿姐下嫁！”

“闭嘴！”皇帝冲着李祚吼了起来，“我也是替大唐着想！只有等咱们离开了这里回到长安才能摆脱困境，重获权力！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到长安！”

李祚双眼中燃烧着愤怒，“总之，无论是李继崇还是李继偘，阿姐都不能嫁！”

皇帝大怒着斥责道：“你这逆子，你是想置你阿耶、阿娘于死地吗！你要置全族人于死地吗！”

“阿耶真的要靠阿姐来自保吗？”李祚反问道。

“阿祚，不得放肆！”许久没开口的李凌薇及时拉住了盛怒的皇帝，对着李祚严肃地教训道，“阿耶顾及的是整个皇室和天下百姓的安危，你这么说阿耶太让他寒心了！还不快向阿耶赔罪！”

李祚自知言语莽撞，低了头，嘟囔一声，“我说的都是事实嘛。”

“阿耶，阿祚还小不懂事，你就不要生他的气了。”李凌薇赔起笑脸。

“就是，九郎还小，不懂事，大家就莫要生他的气了。”何皇后也跟着温言劝慰，“九郎快给你阿耶赔个不是。”

“还不是你平日娇惯的。”皇帝把怒气撒向何皇后。

李祚不敢再言，忍愧向皇帝认错，“阿耶，方才是儿子不对，请您息怒。”

李凌薇见皇帝余怒未消，拉起他的衣袖，柔声道：“阿耶，您就不要生阿祚的气了，好不好？”

皇帝看着强颜欢笑的女儿，怒气逐渐转变为心酸，“凌薇，原谅阿耶。阿耶也有自己的苦衷。”

“阿耶……”李凌薇看着皇帝，喉头一阵发紧，说不出话来。

皇帝以为李凌薇这是要反悔，毫无帝王风度地拉着她的手恳求，“凌薇，你莫不是要反悔？”

“凌薇……”何皇后扯着脑袋，同样期待着李凌薇的回答。

“答应阿耶。”皇帝前弓着身子，双眼紧地盯着李凌薇。

漫长的沉默后，李凌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答应您！如果能用女儿来换阿耶阿娘和整个皇室的安全，女儿死且无恨。”

皇帝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沙哑的嗓子苦笑着，眼圈有些泛红。他拉起李凌薇的手，“我知道委屈你了。这里不比皇宫，一切从简，现下也来不及准备，比起当年我阿姐出降的场面……阿耶对不起你。不过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明白吗？”

李凌薇点了点头。她不忍见皇帝这般模样，忙扭过头，正好撞上李祚失落的眼神，随即又低下脑袋，不敢看他。

皇帝眼角冒出泪水，忙转身擦去不让任何人看到，见到掉落地上的花钗，扭头吩咐道：“阿虔，你帮着公主准备着，一会儿的吉时可千万不要耽误。”

“是。”阿虔立即上前答道。

皇帝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又转向李祚，口气依旧很严厉，“今日是你阿姐大婚，你去换身衣裳。”说完，面色凝重地匆匆离开。

何皇后朱唇微启，欲言又止，她看着李凌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起李祚也跟着快步离去，正巧碰见了前来寻找李祚的乳母杨氏，便将李祚交与杨氏，吩咐她去给李祚换身喜庆的衣裳。

两名喜婆见皇帝一行人已离开，马上走进寝阁为李凌薇补妆打扮，重新将金钿八宝花钗捡起插于她云髻中。

天晴雪消，可寒冷仿佛变得更加刺骨，李凌薇不禁打起冷颤，阿虔取来厚厚的斗篷披在李凌薇肩上，搀扶着她走出了寝阁。

夕阳的光辉穿过窗扇洒落到铜镜中，天空中的晚霞红得似火，如同李凌薇身上的斗篷一般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