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多事之秋(1 / 1)

普信的母亲是一个悲观的人。从小到大无数次的人生经历告诉她,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人。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为三个字,那就是“命不好”。的确,从她稍微懂点事开始,自己就被家人当成了劳动力不停地劳作,长大结婚了却遇人不淑,偏偏嫁给了渣男,婚姻不幸以离婚收场。离婚后对孩子的思念和飘忽不定的生活,又让她尝尽了苦涩。第二次婚姻家人替她选了一个“老实人”,但这个“老实人”既不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也不会甜言蜜语,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就抬起了杠,最后往往以大吵一架收场。在自己的亲戚面前,她也从不敢硬气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指不上那“窝囊废”老公,万一哪天遇到了什么难处,好求亲戚们出手帮忙。没有实力是不配得到尊重的,亲戚关系也不例外,和亲戚相处时,她选择了隐忍和退缩。普信母亲认命了,她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因为生活向她展示的从来都是一副黑着脸、冷冰冰的模样。即便她的女儿普信拼命考上了大学,为的就是解救她于水火之中,也不能改变她对生活的看法。正所谓:“命运掌握在自己是手中”,普信母亲的“悲剧式”命运与自己的“依赖性人格”有极大的关系,她不敢为自己的命运负责,而只是一味地听从他人安排,因为她不相信自己,更相信家人的判断。如果她能勇敢一点,走出家庭的小圈子去外面闯荡闯荡,命运很可能会不一样,因为根据概率论原理,只要尝试的的次数足够多,总有一次会和好运撞个满怀的。

对生活的悲观态度体现在方方面面,其中最让普信恐怖的是母亲常常说她自己活不过60岁。一直以来,普信母亲就认为自己的身体不好,而普信也非常相信这一点,虽然母亲的身体并没有体现出什么具体的不适。在这种舆论氛围的影响下,从记事起,普信就特别“珍惜”母亲,她最害怕的就是哪天突然就没妈了,因为“没妈”这个词对一个孩子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是她那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的恐怖。其实,悲观有悲观的好处,悲观的人往往有危机意识,而危机意识又会促使人提前做出改变,反而可以从最大程度上避免危机的发生。但是普信母亲偏偏是一个对生活缴械投降的人,即使她自我感觉自己身体不好,也从不会采取诸如养生、体检等措施来尽可能地提高自己的寿命,而是任由自己“自生自灭”,事实上,她连医院都不敢去,因为她自己根本应付不了诸如挂号、检查、取药等一系列流程。她的意识可能还停留在她母亲生活的旧社会。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不能勇敢地去走出去,去独立解决一些问题,而不是凡事依赖他人。

“墨菲定律”告诉人们:你越担心某件事情发生,它多半就会发生。也即是说,任何事情都要以平常心来对待,不能过度担心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普信母女担心了好多年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普信母亲一向很准时的例假忽然紊乱了,其实也不能说是紊乱,而是“淋漓不尽”。本来想拖拖看的,但是貌似拖不过去,于是普信母亲在自己“三妹”的陪同下,去了县医院看了妇科。当时的妇科有一个现在被证明并不存在的疾病,叫做“宫颈糜烂”。普信母亲就被“确诊”得了这种疾病。县医院的治疗手段也很简单粗暴,那就是“电疗”。经过几个疗程的“电疗”之后,普信母亲的病情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了。当时普信刚刚上大学,还处于“懵懂”期,还没“本事”带母亲去省城看病。于是,又到了亲戚出场的时刻了。在普信母亲的家族里面,大舅家是最为“显赫”的。因为大舅是家里的老大,本不富裕的家庭把所有的资源都倾斜给了他(比如老大在老二出生后还要和老二分享母乳),而其中影响最深远的就是举全家之力供老大读书到大专。当年的大专绝对算的上是“高学历”了。于是,顺理成章的,老大毕业后走上了仕途,一路顺风顺水。而老大的下一代,也必然是赢在了起跑线,不论是能力还是社会地位都要高于其他家族同辈的。大舅家一共有6个孩子,大部分都考上了大学,去了外地,因为种种原因,只留下一个老三在老家,普信叫她“三姐”,虽然“三姐”没正经读过几天书,但是因为有父亲的加持,她也在该上班的年龄有了“正经工作”,而且很快就走上了领导岗位,在当地算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了。于是,“三姐”成了整个家族最能办事的人,谁家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去找“三姐”帮忙。这次,普信母亲去省城看病的“任务”,又落到了“三姐”头上。那个时候,家族成员还会念及亲情的存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三姐”也没有推辞,托了几层关系,找到了省城最大最好医院的妇产科的专家,顺利给普信母亲做了检查。“三姐”的帮忙就到此结束了,到了该取化验单的环节了,普信母亲委托了小军去办理,小军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人,没怎么看懂化验单上面的意思,直接告诉自己的母亲说“没事”,普信的母亲的也就放松了警惕。这样又过了半年多的时间,普信母亲的病情并没有缓解,于是普信和小军要了之前检查结果,结论上面分明写的是“请做活检”,意思是要做活体检查,而不是“没事”,看来,“没文化真可怕”是真理,而“有文化”在关键时刻是能够救命的。这样文化人普信决定马上给母亲进行下一步的检查,而她也不知道怎么去找“专家”,于是她们又找到了“三姐”帮忙。“三姐”也很给力,再次帮普信母亲约到专家。经过活检后,大夫认为情况不容乐观,需要马上手术。这个消息对普信来说,无疑是五雷轰顶。安排好住院后,普信一个人偷偷在医院的走廊里痛哭,这一幕恰巧被母亲看到了。母亲以为普信知道了什么“内幕”瞒着她,自己的病一定如之前料想的一样,无力回天了。普信的母亲很淡定,她对普信说:“看来我的病很严重,我不怕死,我主要是不放心你”。其实,普信也不知道母亲的病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因为那需要手术后做病理检查才可以明确,普信只是很害怕、很悲伤,又怕母亲担心,所以选择了一个人哭泣。

在“三姐”的帮助下,普信母亲很快就办理了住院,并安排了手术。在手术前,大夫让普信家人拿主意:目前宫颈有病变,是只切宫颈呢,还是为了保险连同子宫一起除呢?按道理说,这事还轮不到普信拿主意,但是,因为普信父亲一如既往地退居幕后,因为他既不会拿主意,也不会照顾人,这个艰难的决策就需要普信来做了。在和母亲商量后,她们决定选择“保险”。手术顺利完成,普信母亲的子宫被切除了,病理结果显示:“宫颈发生病变”。到现在普信一家人也没搞明白,“病变”到底是个什么病。术后,普信母亲回到了家里,当时她们家为了供普信上大学,已经到了极度节俭的地步,常年的伙食结构基本上是咸菜+馒头+小米粥+面条。术后,普信母亲的身体极度虚弱,而她肚皮上的刀口在很长时间都没有愈和,过了几天再看刀口,不仅没有长住,反而咧开一个黑乎乎的口子,里面深不见底。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麻绳专挑细处断”!这次,普信不打算再求人了,她要自己扛起这个家庭的责任了。当时的普信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直接就去医院找到了医务科的领导,向他们反映了母亲的情况。普信不知道的是,她找对了地方,但是这可能给医生的职业生涯带来不利的影响。很快,医院就紧急联系了普信,让她赶快带母亲来医院进一步治疗。大夫的意见是,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伤口愈合不利,必须重新缝合。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此次“医疗事故”,毕竟是自己手头的活没干好,也可能是害怕普信再去医务科“告状”,大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只让普信家花了很少的钱就再次实施了手术。花钱是小事,受罪是大事。重新缝合意味着要把刀口再次“豁开”,让后把两侧的“老肉”给拉掉,再用针缝住。为了以防万一,在刀口外侧还绑上了两个硬棒来固定伤口。总之,用普信母亲的话讲,第二次手术要比第一次疼太多,且第二次手术用了太多麻药,普信母亲在垫了塑料布隔层的病床上躺了一整天没有翻身,当时正值夏天,母亲后背的皮肤全部被“捂烂”。这一点一直让普信耿耿于怀,她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病床上的母亲。

母亲的手术时间正好是普信的期末复习和考试的时间。因为一直在为母亲的事情奔波和操心,这次期末考试普信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充分复习的,即使老师划了重点,对普信而言,她也没有办法把知识点消化掉。于是,普信在大二的第一学期的课程都是“裸考”。“裸考”的后果是她的大部分课程都以低分通过,这说明普信还是具备一定的“临阵磨枪”的能力的,而只有一门背诵量特别大的课程被“抓”了。当时,在学生中盛传一个消息:只要在被“抓”的第一时间,拿着礼物去找任课老师说情,老师就可以给学生把分数提到及格。普信相信了这个“谣传”,她只记得那个老师是个男老师,于是她也不管人家是否抽烟,自作主张地给老师买了一条香烟,拿着去了老师的办公室。且不论学生的传言是否属实,光是让老师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接受普信的“送礼”这件事,也足够让任何一个老师喝一壶的。不出所料,老师在明白了普信的来意后,吓得连忙后退,忙不迭地摆手,不停地说:“考多少就是多少,没有提分这一说”。当时普信就是是个愣头青,没有她的这一波操作,没准老师会同情心泛滥,多给她加点平时成绩让她勉强通过,而经她这么一折腾,等于是直接把老师放架子上烤,为了自证清白,老师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她过了。如果当时的她,懂得迂回,比如找一下班干部或者班主任,在暗中找老师说说情,没准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但是她选择了单刀直入,因为在她的字典里,还没有“迂回”这两个字。就这样,普信第一次在大学“挂科”了。“挂科”的后果很严重,首先是对普信心理的冲击,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考试方面有大的失利了,这次挂科对她来说是一次实实在在的打击,她不仅没有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的“优秀”,反而证明了自己很“差劲”,毕竟在普信看来,自己能拿出来和其他人比较的也只有考试成绩了。其次,是这次“挂科”让她错失了一个重量级的奖学金。因为获取奖学金的条件之一是:“品学兼优”,对于一个有“挂科”历史的学生来说,自然是没有获取资格的。在那个“流年不利”的夏天,普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管怎么样,经过一番折腾,普信母亲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由于身体原因,普信母亲没有办法再从事“种养殖”事业了,当年她种的庄稼也因为疏于照料而歉收了,而且看样子以后也不会再干这一行了。难题再一次摆在了这个家庭面前:没钱了。就连普信母亲看病、做手术的费用也是靠亲戚们临时借用凑齐的。这时普信父亲做出了一个决定:向之前他免费给干过的活的亲戚们要钱。问题的关键是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和家里人商量,而是直接进入了实施环节,也就是说,他没有和老婆孩子商量就去干了。要知道,普信一家人这些年“欠”了亲戚们很多人情,人家理所当然地认为“免费干活”的自己应得的回报,你现在又来要钱,是不是有点太不懂规矩了?大部分亲戚还是念及普信家的现在的困境,虽然很不情愿,还是把钱给了。但人和人是不同的,总有人是刺头,是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可以不管不顾的。这个人就是三姨,就在普信母亲做手术之前,普信父亲给她家免费做了刮白、吊顶灯工作,按照“潜规则”,这是不需要付费的。不曾想,普信父亲来家要钱了,直接把三姨给要炸毛了。她和普信父亲大吵了一架后还不解气,她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二姐出的主意,她不管二姐刚刚做完手术身体能否承受,直接去家里连二姐也给骂了,为了显示自己没有占便宜,她掏出70元(其实那个活当时的市场价是200元),甩在了二姐的脸上,扬长而去。如果普信父亲提前和自己商量,普信母亲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去要钱的。相反,她正发愁怎么样再去挣钱好尽快还清自己做手术欠下亲戚们的债务呢。还没等她想明白呢,就被杀上门的三妹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当时普信目睹了这一切,只可惜,她还不能为母亲遮风挡雨,她和母亲一样“包子”,母女两为了息事宁人,不停地安抚愤怒的三姨。窝囊!实在是窝囊!什么狗屁亲戚!这是事后普信对这个事件的评价。你可以不给钱,但是作为妹妹,你怎么能为了几十元上门辱骂自己刚做完手术的亲姐?普信后悔了,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会把三姨扫地出门,可是当时她的临场反应能力还是太差了,只能在事后不断复盘总结才知道当时最优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得了,父母挣不了钱了,亲戚也给得罪完了,普信得想办法怎么创收了。当时,从上到下,英语的学习都特别受到重视,而县城的孩子的英语水平普遍偏低,很多家长都在想办法怎么样给孩子提高英语成绩。普信看准了这个机会,她在自己家准备了几个桌椅板凳,凭借自己外语学院大学生的身份,开始小范围地招生做私教了挣钱了。不得不说,普信是有点能力的,她的这个举动有效地缓解了家庭的经济窘迫,但是同样,她的能力也是极其有限的,如果她具备战略眼光,她就不该把业务范围局限在自己的老家,她应该做的是扩大业务范围、招聘老师、打造一个教育培训企业、创建自己的教培品牌,就像当年一位北大的学子那样。

之前普信的世界除了家庭条件差一点、学习辛苦一点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再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情了,她仍旧是那个父母眼里的那个“小孩子”,而自己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埋头读书”就可以了。但是从大二下学期那个夏天起,她没有办法再继续“苟且偷生”下去了,因为当她环顾四周时,她发现曾经她的依仗——自己的父母在面对各种事情时是那么手足无措,她也很迷茫、她也很害怕,但是她没有退路,她必须在母亲的手术通知书上面签字,她不得不自己亲自照顾患病的母亲,她不得不去跑各种手续、和各种人去打交道。从那个夏天开始,普信开始接触真实的世界了,她不得不在一次次碰壁后,去体悟那些课本里没有提及的各种各样的规则,从此以后,她要作为父母的后盾和前锋,去抵挡来自各方面对这个飘摇的家庭带来的挑战和冲击。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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