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州司马青衫湿(1 / 2)

素净三年,秋,俄顷,飞毛大雪。整个天空一派肃静,黯然的神色反射在雪地上,一切都是冷的。

“高秋飞雪,国,大难临头……”

司马徽南慢慢仰头凝视,雪花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偷着凉意,慢慢消融在他的衣服上。那是一袭青衫,纯粹且典雅。他的身旁立着一个女子,怀着淡淡的忧伤。像丁香一般有着说不尽的愁怨,她在看雪的时候不时转头,看看身边的男人。这个很老,却似乎有着无法说尽的活力的男人。

“南郎,此去何日归呀……我的故乡,你还来得及看吗?”

颐和耶似乎无法抗拒内心的悲伤,开始默默流泪,泪水在雪地里变得僵硬,像坚强了的精神一样那般不屈。泪水冻住了,冻在她脸上,却无法抚平她挚爱将离的悲伤。

“他们不待见我,我也就,不会回来了!”

司马徽南的话是平淡地说出来,却婉转凄凉地落进颐和耶耳朵里。

“你要去……哪里?我,我随你!”

司马徽南依旧凝视着雪花,白色的雪花给了他舒爽干净的触觉,他在雪花的陶醉里渐渐放松。但他却紧接着说出了一句具有力量的话。

“北州,京都,赴任丞相!”

他的话如多年前颐和耶听到的一样。那时这个男人带着未知踏足这片林子,她俘获了他,他高升呼喊:江州司马徽南,赴任京都丞相!尔等岂敢,伤朝廷命官?

颐和耶此刻的回忆开始被雪花渐渐冻结,冰冷的雪花打在她的漫长的回忆上,像化学反应般迅速生产出新的一种情感……悲伤。

颐和耶看着身后的族人,身旁的挚爱。然后将手放在了挚爱的手上,那冰凉的手彼此间传递着温度,苍凉的感觉弥漫在四周众人的心底,升腾出一派黯然的目光。那是如无星辰闪烁的夜晚,像铺开黑色的天幕。

司马徽南露出微笑。雪花打在衣服上,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的变化,像是决绝的一般肯定。

他转头看向自己挚爱的姑娘,姑娘的脸上已经挂满冻结的泪水,像结满了冰棱,她努力挤出一点点微笑,然后似乎失败了似的,他困难的蜷缩了表情,大声嚎啕。

此刻,司马徽南知道自己不能再久留了,他开始走路。他似乎从来没有这般走过路,沉重却坚硬的土地牵扯着他,他往前走,却像被拉住了一样可怜。他无法往前,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愿意往前。但他必须往前。雪花积攒的地面印出痕迹,青衫拂过雪地,青衫的底部变得浓黑,那是湿透了。

司马徽南在这一刻思绪万千,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景象和画面。他想到了爱和家人,他想到了妻和责任。他的回忆在雪地里显得渺小,那雪地似乎是漫长的无边无际的。他行走在其中是那么微笑,像一粒沙子在沙漠里寻找出路。

司马徽南想起受任的瞬间。故乡,江州的穷乡僻壤,他在那里的土地上长大之后,真正给那片土地带来了荣光。颁布诏书的人,一人一骑而来,金黄的诏书在阳光里变黄,闪烁着动人的颜色。那诏书上的文字沉重起来,在布诏人的口中流转,字眼有了活力,灵动起来,他听到了那一句:江州司马徽南,即日起,赴任京都丞相,接旨!

他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笑着,那是他一生的理想呀,那是一个人能达到的最大高度呀。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气运终于走到了这一高度。他的笑容扭曲了一下,然后释然了。

他不知道那种激动的心情是怎么被平复的。也许是进京路途的所见所闻,也许是天命所归。他渐渐失去了那种兴奋。他在赴任的道路上开始停留,那是一个农家,他记得是冬天的时候,农家的一家人衣不蔽体。他凑近问他们:怎么落得这般境地?

他们中无人说话。

他继而说:州长,可晓得?

他们中无人说话。

他不停顿地发问。无一人说话。

他发觉,嘴被冰雪冻住了,他们张不开口。他们正等待着死亡,送他们去一个哪怕美好一分的世界。

司马徽南走了,他走的决绝。他留下了眼泪,冰凉的眼泪落在脸上,使得脸上的那块肌肤像被穿透了一般生疼。

他的思绪随他受任的路程循序渐进。他来到了这里,西北松狼林,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个姑娘。姑娘微笑着俘获了他,他莫名有种轻松的感觉,他在这个地方收货了一种单纯,由无知而构建的单纯显得美丽动人。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放松,在这里,他似乎遇到了他一直所梦想的一种境界,与世无争。他寻找到了一个人——颐和耶,那个俘获他的姑娘,他的青衫被褪下,他穿着素衣时与她相爱。他们在黑夜里度过漫长的岁月。但种族的差异引发矛盾,他必须离开,他走了。

就在素净三年的秋天,雪花格外地早。

他的青衫沾上了眼泪和雪花,湿的一塌糊涂。

他在行走远去的过程里没有回头,因为一个决绝的人不会回头,他会走向一条通向他命运的道路,从始至终,从不停留。他的脸上出现抖动,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们流出来,一直向下,向下落在他的衣服上。青衫染上泪痕,干净里透出浓重。他在雪地里走了好久,雪花灌进了他的身体,浓重的冰凉的雪花冷冻了他的关节,他感到发胀地疼痛,他似乎觉得有种宿命感降临,雪花伴随了他的心灵成长。此刻,他真的有种顿悟的感觉。雪花降下似乎那般地透彻清凉,混浊往下降,燥热早已消散。一切步入某种境界,高远浩淼。他知道——此后,他将不同以往。

他的前进似乎不会停歇,同样的,一个姑娘的哭泣也不会停歇。

颐和耶伏倒着,嚎啕着的泪水使得雪花留下一块一块的圆点,她的哭声很大,但雪花更大。雪花压住了她的哭泣,她试图追赶,她站不起来。她的回忆是颠簸的,他无法明确的判断过去和现在了。他的记忆流转于每个和挚爱的夜晚,漫长却饱含感情的夜晚随星光闪烁着,舞动不止的乐章。她的泪水始终停不下来,她的记忆开始跳跃。她的脑海展现许多个词语:

“俘获!”

“丞相!”

“境界!”

“高淼!”

“夜晚!”

“总有一天!”

“呻吟!”

“无边的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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