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朽和过去(2 / 2)

那无言的父亲端坐着,母亲坦露着笑哥哥像期待着什么一样注视,姐姐几乎累的睡着。我坐在那,等待着,七岁的诞辰。火光,黯淡的蜡烛的火光照着我,我微笑着,我很欢乐。母亲在我身旁轻语:我的宝儿,长大了。父亲露出宽厚的笑容,这笑容又把我代入到他的死亡的刹那,那个伏倒的父亲也露出相似的笑容,平淡的却富含复杂感情的笑容。我的家人用最为温柔的感情对待我,使我怀念这美好无比的童年往事。我犹记得那个生日的宴会,虽不算豪奢,但胜在真切动人。使我无比怀恋和眷恋的是家人的丝丝缕缕无法扯断的深厚情谊,动人的欢乐乐章在那时奏响的过程中,也柔化了我此时内心的焦躁

我继续观望着林族人的舞蹈。他们更换了歌谣,那是首恢宏的曲调,似乎描绘了战争,也似乎拥有着个人的感情:

漫长的雪花像漫长的思念,

故乡的土地可曾有他人的脚步,

夜晚,有种寂静的幽思飘荡其中。

我漫长的思念断裂在,战争里,箭,像漫长的雪花。

无数的思念被穿透,单薄又浓厚的思念消散。

漫长的雪花,你若落下多好。

……

我看着这欢乐的舞动,忽然觉得内心被柔化了,被包裹了一般。

我四周眺望,我看见了我的伙伴,他们也同我一样,陷入自己的人生的痕迹里,思索和回忆。我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但我想,都有着数不清的欢乐和悲伤。刻在他们人生的道路上,像阻碍,也像同路的朋友。

我看到了那个老朽,他佝偻起来了,倒下。他没有载歌载舞,他只是那样,像罅隙里的一块石头一样,他团成了一个部分,融洽在无法被火焰招到的黑暗里。他的模样极尽狼狈,他像被塞进去的一个物体一样,扭曲和变化。我注视着他,他在那样的状态里好久,才如开放般出来,我看见了他的头颅,花白的干硬的头颅,一丝丝的头发在他的头上,晃动,像水一样流淌一下,又断裂了。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有了黯淡的亮光,光显得微弱,似乎没有活气,就那么不明不亮地,像深沉的微笑。而至于他的身体,则似乎折断的木棍,弯曲了。我很奇怪,他如何这么快地变化,由一个笔直的精神的老朽成为这般的模样。

当他走上高台,将自己的身体投身到火焰里的时候。我知道了,死亡的将近可以在一瞬间改变一个人,就像一夜白头一般,死一个奇幻的东西,他完全有足够的力量摧毁一个人半生所积攒的自信和坚强,它有足够的精神去侵占一个人自以为无法撼动的意志。没有人会对死亡微笑,死亡是种极其强悍的具有侵占力的浑厚力量,人的生命在其的面前就像蜉蝣。

老朽的死亡给这个种族的历史无疑是增添了浪漫的,史书上会这么写:前任族长蘇河怡在第一个接触火焰,并折服了它,用生命征服了这个伤害种族的物品。他所创造的牺牲精神被称为取火精神。

老朽的名字叫蘇河怡,这是个多么浪漫的名字,像河水里光亮的石头,闪出不坠的光辉。

老朽的死亡让我感到这个民族的壮丽。当恢宏的火焰燃烧掉他的生命的瞬间,红色的火焰显出了蓝色的幽幽的亮光,像硫燃烧的刹那般圣洁。那个老朽没有吼叫和说话,他像坦然赴死的人一样进入火里,融入在火里一样,那般地决绝。他似乎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某种象征。他的死亡似乎是一种艺术,标志着某种纯洁无比的新生。

我看着他的死亡,我想他也许是死在火焰所诞生的过去里的。他的死亡带来了一分钟的寂静,所有载歌载舞的族人停下了,他们共同凝视着火焰。这红色的带着光亮,显出力量和威严的物件,这种他们曾经从未接触,如今影响他们种族命运的东西。两代族长死在了那里,那里似乎蕴藏了需要用生命填补的东西。恢宏和明亮。两个词语概括了夜晚,这包裹火焰的夜晚一下子变得浓重,但却不给人惧怕的感觉。火焰成为最有力量的东西,他的跳跃舞动出节奏感。震撼而令人欢欣起舞的节奏感。

我听见寂静后有人喊:火……族长!

这是个不连贯地句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含义。

火焰带走了他们另一位族长。

他们几乎都开始痛苦,然后震颤着做着抖动。我看着他们的动作,竟生出些可笑的感觉。但,我觉得我不应嘲笑这民族的浪漫,那种用生命填补许多的浪漫。

当我再度回忆这件事情,我觉得这个民族的本质也许贯穿了我的一生。在那个火焰燃烧的夜晚,也许我也成了木柴。我染上了这个民族般的习性,浪漫和豪迈。

我的生命在征战中浸染,但总不变的就是这种精神。我依然不会忘记那个午后,在砍头的大刀对准我时,我似乎感到了微微的凉风吹动我内心的焦躁,我变得是那般轻盈我竟不由自主地微笑。我打破了我固有的认知——所有人惧怕死亡。但,我没有,我微笑了,笑容在我的脸上浮现的刹那,也许冥冥中注定了我的未来。一个永远端坐在马上高喊的人。

可能,这就是永恒的宿命,像每个人固有的偏见,如一种毒液,浸染每滴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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