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久黑暗的火苗（2 / 2）

高才胜道：语言呢，林族人的语言，我们不够了解。

老人的目光渐渐淡去，渐渐涣散，渐渐消退。

我说：林族人的语言，我们确实不会，但我们的语言，林族人说不定能懂。我们应该一试，这是少有的机会。

梁广看着我，缓缓道：去哪里找林族，这么大的林子？一个民族的聚集，一个村落，你去哪里找？

我说：河水会带我们去……水源，是民族的源泉。

他们看着我，面色微微发白，那似乎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光芒所照耀的白，亮出淡淡的光晕。

随后，他们选择了我。

多年以后，当我们再次回忆过往，这次的经历无疑是决定性的，它几乎导向了所有的过程，他们成为了起义的发动者，也从这次相信中埋下种子。在这样的困境中，他们相信了我，一个将终生领导他们的人。无疑，这是一个既正确又错误的决定。他们的未来在这一时刻向他们挥动手臂，无疑，我给他们展示了一条道路，他们走上去了。

我们顺着水流动的源头，往山林的深处扎进。梁广和高才胜两人架着老人。我问他们，这老人和他们什么关系。

他们看着我默不作声，我便不再多问。我似乎是一个领袖，走在最前面。最先听到每一个从面前将将流过的流水，我的耳朵里响起一声声轻快的律动。这时我才深刻体会到，一种令人轻快的美丽的感觉消除了战争的惨烈，我开始跳转了心态，我开始凝聚精神到了现在。我思考着，如何取得林族人的接纳。

我们缓步行走的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夜晚浓重起来。黑夜里无法行走，高才胜点亮了火折子，引燃了一根木棍。火焰熊熊燃烧，放出星星点点但涌向四周的光芒。像一把钥匙一样，像镶嵌在了黑暗一样。似乎除了这把火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消散了，都沉默在黑黝黝的一片里，没有了丝毫的张狂。像睡着了一样，寂静的如同死亡。

我们举着火往前，树木遮挡了道路，我们拐过树木，前面有高山，我们翻过高山。疲倦和困意打击在我们身上。我们不得已坐下休憩。我们不知道时间，我们听到了山林里常有的声响，我们看到了黑夜里常见的景象。

远处，有狼的声音。悠长且狂躁，像骚动了一样地疯狂。我听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和激动，来自动物的贪婪一下子击中了我。我开始退缩到了火的照耀之内，我们在水边稍作休息。此刻，所有人渐入沉睡，却必须强大精神。他们注定今夜无眠，因为危险时刻充斥。

火，就那么燃烧着。

树叶响动，似乎有什么物体正穿过一棵棵树木袭来。那轻微的声响在聒噪的令人恐惧的狼嚎里被吞没，以至于，那穿过树木的物体行将至火焰的四周，都未曾有人发现。

那是一个林族人，走了两个阵地。来到火焰的处所。他带着任务，杀死来着，抢夺亮光。

他是林族的勇士，一个懂得长枪和箭羽的武者，同时也理解汉语的内涵。

他把弓箭端了起来，一个带着鸟毛的箭矢被放置在中点处，准头面相火焰的方向，那是一个肥大的人，他的箭对准他，嗖，一箭射出。

高才胜感到一种尖利的刺痛，正中他的左肩，他的肩膀酥麻麻的疼痛，立即从箭矢射中的地方流出红血。一瞬间，他高声利叫，声音盖过狼嚎。

我立即知道有人，便一下躲在一棵树后，随之喊叫，边走边喊。

“兄弟，且慢！”

林族人听懂了。

但他没有停下，他把箭对准了那个拖着两个人的梁广，正要射杀之际，他听到我的声音。

之后他是这么给我形容我的声音的。

我那尖细的声音像哨子一样，他听到我说：我们来合作。他说他没有听懂合作这个词语，但他听懂了我接下来的话。我接下来说的是：我们来帮你们，我们有办法，让你们打赢！打赢汉人！打赢汉人！我把关键重复了两遍，我很庆幸，他听懂了。

他停下了。我看见他停下了，我走了出来，我的脚踏在了火的周围，他的箭射在了我的脚下，我退了一步。我就站在那。

我说：林族人？

没有回响。

我继而说：我们不是敌人，我们要加入你们林族，我们，帮你们。

我看到一个人走出来，桑蚕麻衣，纤维包裹的男人。他看着我，我看见他眼睛里的野性和尖锐。

他张开嘴，说了一个模糊的汉语：光……

我听清楚了，他想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