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自内蒙的电话(2 / 2)

每回提起阿公,阿婆的表情总是幸福的好像要满出来。

虽然是盲婚哑嫁,可阿公也没跟别人似的娶姨太太,在世的时候,俩人那叫一个夫唱妇随。

“行,保准给你带回来,等回来了,就给他锁家里,等生了孙子再给他放出来。”我拍着不足二两肉的胸脯,框框作响。

阿婆笑的锤了我一把,跟挠痒痒似的,数了十二张绿票子递给我:“呐,穷家富路,内蒙那地方远,我也没出去过,这钱你拿着,早点把人带回来。”

眨眼的功夫就进账六百,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不,对于村里绝大部分人来说,六百块是一笔顶顶多的巨款了。

我揣着钱激动地不知道放哪儿好,这老多钱要是丢了,我不得跳河呐?这钱咋就这么烫手呢?

我站在原地,左口袋换右口袋,上口袋换下口袋,里里外外的,抓耳挠腮的找地儿藏钱。

“行了,瞧你这小家子气,把你那裤衩子找出来一条,我给你缝里头。”阿婆摆摆手,让我别在这儿原地抓虱子。

要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拿了条我最新最新的,去年买的裤衩子,嬉皮笑脸的递过去:“阿婆,你该不会把钞票都藏裤衩子里头吧?”

阿婆迎着光抖落着我那条大红色的裤衩子,忍不住白了我一眼:“少打我那些棺材本的主意,你结婚的钱,老早给你留出来了,等我死了,你就用我那棺材本,找人把我拉回新昌去,你阿公旁边那个位置就是我的,我呀,得进商家祖坟里去,跟你阿公躺一块儿才踏实。”

他们那辈人就是这样,谁家媳妇儿死了不能进祖坟,那是要被人说嘴的,指定是犯了什么大错了,连祖坟都进不去。

内蒙那儿肯定比宁波要冷,我拾掇拾掇,把最厚的一件大袄子给带上,又换了件厚实点的棉外套,穿上阿婆给缝好的裤衩子,暗暗下决心:接下来这条裤衩子,我是绝对不会脱下来的!

阿奶对于我要一个人出远门这事儿是非常抵触的,老一辈人,多少年了压根没出过什么远门,更多的是连镇上都没走出去过。

当下就是满脸的不高兴,黑着脸骂:“我看你是皮子痒了,这天儿眼瞧着就得冷了,你一人跑那老远去干什么?遇到啥坏人,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一巴掌的。”

阿爷坐在门槛上抽着自己裹得卷烟不吱声,一口接一口的,那白烟顺着风就往里飘,阿奶自然是骂完小的骂老的,叉着腰:“抽抽抽,抽死你得了,这一天天的,家里的钱都给你一人抽完得了。”

阿婆适时的出来帮着一起摆筷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阿姐,是我托阿龙去一趟内蒙的,我家幺儿有消息了。”

“啊?他舅找着了?哎哟,怎么跑那么远啊。”全家唯一能得阿奶好脸色和仅有的温柔的,就是阿婆。

阿奶总说,阿婆到咱们家来是吃苦了,总不肯让阿婆干活,说阿婆瞧着就跟瓷娃娃似的,得好好养着,哪能干这些粗活?因此阿婆一开口,阿奶这态度就完全变了:“那可得抓紧去,早去早回,年前回来,还能过个团圆年。妹子,不是姐说,这回给他逮回来,你可得狠狠心好好收拾一顿了,你瞧瞧这满村谁家男娃娃二十八了还没成家的?”

我和阿爷对视一眼,知道这事儿算是定了,行了能吃饭了,上桌!

吃了饭,阿奶麻利的把桌子收拾了,给我撂下一句:“等着。”就进了厨房。

我只能老老实实跟阿爷并排坐在门槛上看星星。

农村么,就是这样,天一黑,啥都看不见。

等得我脸上都被秋蚊子叮了好几个包,阿奶才手里拿着东西出来,往我兜里一塞:“这三十块钱你就拿着路上用,不许乱花,明儿一早你就跟着村里的车去镇上,看看有没有车去火车站的,要是有就赶紧去,在外头不许乱吃东西。”

又得了一笔钱的,我却没什么大反应了,我阿奶能有多少钱?连连点头,只想早点回去睡觉。

第二日一早,不对,只能算是凌晨,我跟鸡一块儿被阿奶揪起来:“赶紧的吃个早饭赶车去,要是没赶上车,就问问你彪哥有没有空,把你捎镇上去。”

范彪是我同族的表兄弟,一个村的,就比我大两岁,去年结婚的时候买了辆自行车,老威风了。

配着一块豆腐乳,喝了两大碗白粥,我就提着大大的军用行李包出门了,里头就装了我大件大袄子和阿奶连夜做的大馒头和肉饼子,还有几个白煮蛋和一个搪瓷杯。

今天阿奶特意把粥熬得稠稠的,就怕我路上没地儿撒尿,随地大小便也得背着点人不是?

也是运气好,刚到就碰上村里的拖拉机要去镇上,这下连车费都能省了,最重要的是不用坐彪哥的自行车,那玩意儿坐后头,配上乡下的泥巴路,能酸爽到忍不住原地拉屎。

镇上没有客运站,我问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公交车,人家说这儿有车可以去火车站,车票5毛。

要不怎么说出门的第一步就是花钱呢?坐个公交车就得5毛了,那公交车不像现在的那么大,小小的,就一个门,上了车,就自己找地方坐下,要是没位置,也自己想办法,售票员会挎着一个小包来收钱,收了钱就给你一张纸片子,上头打印的票价,还盖了红章。

这是我头一回儿坐公交车,挺新奇的,接过票子小心翼翼的收进上衣口袋里,等回来的时候在村里吹牛的时候拿出来当佐证。

满村谁家跟我这么大的孩子有我厉害能跑这么远出去玩?原先每回阿婆派人来接我,村里的人都羡慕我,这回他们还不得羡慕的半夜都睡不着觉?

想想我就美滋滋。

结果这倒霉的公交车,一路上不停地有人上车下车,尿我倒是不急,就是硬生生差点给我憋吐了。

宁波火车站我是来过的,不过也是好几年没来了,主要是阿婆到我家了,我就没有到火车站坐车的理由了。

宁波到内蒙的班次有点少,一天就一班,要不是我被阿奶撵鸡似的赶出门,只怕这会儿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着急忙慌的买了张硬座的票,都来不及埋怨这车票咋这老贵,一张票得32.5,拎着我的大包拔腿就开始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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