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百日不下楼,下楼语惊人(2 / 2)

这枪正是承平枪,向秀赠送给了赵青涟,作为回报,赵青涟答应送一套文渊阁的《道家指要》。

这一天,一袭白衣的向秀缓缓走来,他起脚后的落叶,沙沙作响。两人站在老柳树下,落叶还在他们周围轻轻飘落。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交错,远看酷似一幅画卷。

赵青涟已经活成了她曾经羡慕的画中人。

这三个月,赵青涟研习枪道,棋艺,学习策论。还在向秀的指导下,精度了顾大祖《地理纪要》。

书里说,襄州之地,八条陆道,三大水系汇聚,是沟通南北,贯通东西的要冲。北边的汉江与石城相对,汉江水流湍急,中有险滩,难以横渡。东西南北皆有高山,为天然屏障,易设防而不利于大军行动。

赵青涟读得意犹未尽,她今天还有一个问题请教向秀:“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从未有人在石城建都?”

向秀摇头道:“再往北行二百余里,有一处大坝,一旦决堤,石城便不保。”

赵青涟取出地图仔细查看,什么也没有发现。

向秀冷笑道:“天真。兵部职方司怎么会把这样的核心位置绘制上去?顾大祖自然也不会写到书里,不然成什么?给敌人送弹药。”

这些区域,属于不可知之地。就像铁琴山庄。

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散步来到文秀楼前。

三个月时间已到,那位不下楼的人领悟到了什么?

向秀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徐子语正在那里等他们。

徐子语胡子拉碴披头散发,眼睛带着血丝,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洋溢。他朝向秀与赵青涟问好后,带着他们来到一楼的字模前。

徐子语拿起一个字模,仔细观察,又用手来回摩擦,他就这样一个个摸下去,向秀与赵青涟的目光与脚步便跟随着徐子语,于是整个书楼里只听得到字模起落的声音。

摸到了第一百八十九个的时候,徐子语把这个字模抽了出来,又接着摸,向秀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就在一边看着,他走到哪,便跟到哪,徐子语摸出的字模,就让赵青涟送到书桌前摆放。

摸完剩下那些字模,花掉了整整两个时辰。

徐子语又摸出了十七个字模。那十七个字放在一起的时候,赵青涟仔细观察了一会,会心一笑,直呼厉害,这是同一个人雕刻的字。

徐子语在文秀楼见识大涨,他拿起一个字模看问向秀道:“先生,这种泥土材料来自哪里?”

向秀也拿起两个字模,先抛起一个,又抛起一个,字模空中相遇,发出金属之声,接着先后又落入手中。

向秀也学着徐子语来回摩擦,缓缓说道:“这种泥巴来自河道,用极为细的纱布拦住细泥,先做成泥版,质坚如石,叩之有金属声,一般的刀根本划不开。有些直接整块都做成了雕版,早些前做土模的还多,但现在几乎绝迹了,这才显得珍贵。”

用来活字印刷的材料,九成九都是木质,少数是铜制、铁制、泥制与铅制。

雕版部分,徐子语看得就快些,这一圈,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徐子语开始以为,雕版会更有风格,现在却发现,字模才有意思。

他空着手来到书桌前,向秀惊讶地问道:“那么多雕版,你一个也看不上?”向秀以为,这家伙是在研究材料。雕版有一块,他至今没搞明白是什么材质,还等着相互启发下。还有一块,由完整的翡翠雕刻而成,美轮美奂。

徐子语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雕版,摇头道:“我在找一笔刀意。雕版没有,刚才选的字模,是同一个人所刻,那种刀意,也被他刻到了书里,我开始读书的时候,只想着书里的道理,从前几天开始,我才意识到书籍背后那个制作人的重要。”

向秀沉思了下,很是灵光地问道:“所以,你是想通过雕版与字模来找背后的那把刀?”徐子语点头道,确实如此。

通常来说,书中的意思与情绪,都是作者传达的。可是有个制作人,却通过刀下的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再次创造出了新的情绪。这个时候,与读者共情的,是下刀人,而不是作者。

表达受制于方式,在石头上能刻多少字?所以人类尝试在骨头上刻字,有了甲骨文。后来发现了竹子,出现了竹简。现在有纸张以及雕版,表达方式变得更加清晰。

只有刻刀,贯穿始终。

向秀忽然眼神大放光芒,很是兴奋地说道:“对对对,就像读批注本,也许是作者的意思,也许不是,但共情了!这才是智慧之刀,那把刻了无数启蒙之书的刀,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点?穷首皓经终是空。”

徐子语饱满深地看着向秀道:“先生过谦了。大道三千,牵引一线。要是没有你的指引,我又如何能开悟。过去听过一句话,呕血十斗,不如啮雪一团。读万卷书的熟练,最后都要划归在精神上的超越。”

赵青涟在琢磨着这话,呕血十斗,不如啮雪一团。由技而入道,妙啊。读书如此,练剑如此,这就是心法。既要学,又要养,最后还要悟。把知识解放出来,才是智慧。

百日不下楼,下楼语惊人。

原来遥遥无期的智刀,现在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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