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寿终正寝(1 / 2)
罗秋岳根本没有选择。
等吃力地抬起头望向前方时,他已经看见被颠簸一路的轻便盒子被许明士匆匆掀开,本该在里面的骨灰粉末却荡然无存,只孤零零地躺着个布满裂痕的小巧陶罐。
灰蒙蒙又简约的小罐看起来没什么出奇的,摆在集市估计也就几个钢镚儿的水准。
这东西让罗秋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骨灰呢?
他是盯着工作人员把盒子装满的啊?
没时间让他疑惑,许明士已经隔着手套把陶罐抓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打断他异常的呕吐,直接把罐子往他嘴里硬塞。
但陶罐虽小,却依旧是无法被人类吞咽的形态。倒是随着罗秋岳的挣扎用力,牙齿撞到了不坚固的陶壁,上面的裂痕纹路愈发深刻,罐体也自发抖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即将脱困。
“咳咳……你干什么!你疯了?!”拼死之间,罗秋岳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许明士,制止了对方的举动。
这声喊真起了效果。
不知道许明士是不是想通了什么,他居然真的就那样拿着陶罐顿在了那里没接着动作。但也仅仅是数秒的迟疑,罗秋岳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
许明士伸直了手臂,将那金闪闪的物件对准了他。
“……对不住了。”
“砰!”
一声轰响。
罗秋岳感觉身体莫名不自主抖了一下,一直冷热交替、不断折磨后颈皮肉的感触忽然被剥离了这具身体,一切似乎突然扭转向了好的方位。
他不痛了,也抑制住了呕吐的欲望。
随即,他听见了更多的响声。
“砰!”“砰!”“砰!”
“啊!”
伴随着女声的凄惨尖叫,本来还有力气跪着的罗秋岳彻底瘫倒在了地上,身下血泊扩散。瞳孔涣散,胸口多出了数个冒血的枪眼。
许明士垂下了特制的黄金手枪,凝视那将要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叹了口气,颤着手推了推眼镜。
塞进肚子,和吃下去应该是一个道理。
但灵异的事情,他也无法保证成功率。
没做更多犹豫,他无视了身后的惊恐尖叫,收起枪,转而取出了一把仍然是黄金制的匕首,快步逼近了那滩血泊,蹲下身将刀尖对准了还温热着的腹部。在切割着肉体的同时,许明士也不忘按下了卫星电话的拨通键,忙音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通。
明明是外观古旧的笨重电话,传出的声音却分外清晰,不带半点杂音。
“许明士?”
听到接通顺利,许明士默默松了口气。
鬼域还没有恐怖到拦截卫星电话的程度,至少还能把情报传出去。
“记录,B级灵异事件土地庙,鬼域限制失败。”
“能对付吗?”短暂停顿后,一道还算平静的女声从电话中传来。
“有人能来处理复苏事件吗?有也别让他们来,这边水很深,鬼域已经继续成长了。我会把两只厉鬼限制在目前的定位,危害范围半径辰……不,酉公里,记得在警戒线派遣巡逻队。”伴随着些许刀割皮肉的背景音,许明士不答反问,“你知道不能听,接下来我会断开通讯,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您的遗书,还是按程序走?”
听到这儿,许明士冰冷惨白的面孔倏然抽动了一下,显露了一丝这个年龄段常有的茫然。他又叹了口气,用沾满鲜血的手背扶了把眼镜,镜片反光中眼神复杂。
“帮我烧了。我妈那边……就说是交通事故,你随便找具尸体敷衍也成……”
通讯就此结束。
陶罐被草草塞进剖开了的胃袋,许明士手里没有缝合用的设备,也只能把尸体身上染得猩红的短袖拉扯着,简单遮掩一下裂口,之后便没了能做的事。
已经完成了切割工序,地上的人也早早没了呼吸,这个失血量没有抢救的必要。
死和驾驭厉鬼之中只有一个结果。
他蹲在血泊里开始等待尸体的苏醒,等来的却是门外响起的遥远脚步声。频率一致,是活人走不出的僵硬步伐。
“那土地公婆又要来了。”许明士叹了口气,“不愧是给阴官办事的,真难缠。”
这阴官的说法来自于民间传说。
土地庙,人死后经历的第一站,传说中连接阴阳的重要关口,无论是出生还是去世都得走一遭。土地神会在此确认生死簿上亡魂的户籍、平生过往,把误入此地的活人劝退,最后确认了的确是寿终正寝才会领你前往下一站黄泉路,正式踏上轮回复生重返现世的路途。
然而在现实里,你不证明自己已经死去,两位好心的土地神会帮你“寿终正寝”。
只是被厉鬼杀掉的生命又不符合“寿终正寝”的要求了,所以他们不仅会没命,也不会有机会前往所谓的黄泉路。
而骨灰虽然算是合格的死亡证明,但那又不是你自己的骨灰。
估计只是阴差阳错起效了一次。
什么B级?要不是土地庙恨不得一天只挪十米,只偶尔才进行不定期的大挪移跑出封锁线,这覆盖着鬼域的东西跑到市中心几乎是屠城的节奏。只要被锁定就会看见这座庙,踩到了土地,普通人这辈子都跑不掉了。
见地上尸体久久没有动静,许明士沉默地起身,面朝门外拉开了风衣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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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秋岳是在一处枝丫上醒来的。
发赤的阳光洒在树丛之上,透过层层叶片在脸上投射出点状光斑。他茫然地动了动手,惊得树梢上的野雀成群拍翅腾飞,化为天边的一串灰点。晃动不止的木条又连带反应扰动到了藏匿在更深处的生灵,毛茸茸的松鼠从他眼前跃过。
这里生机盎然,荡漾着自然清新的气息。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
等罗秋岳抬眸随着离去飞鸟的踪迹望向蔚蓝苍穹时,却被镶嵌于其中的异常之红刺痛了眼。
“牛逼。”他抽了抽嘴角,千言万语最终总结成了一句惊叹。
本该属于太阳的位置破了个洞。
一个猩红的窟窿就那样安然待在不属于它的地方。
天上明晃晃地多出了一个枪眼,还带着火药的灼伤,边缘翻卷,像是被烙过的皮肉。粘稠而赤红的液体一股股地从中涌出,在清澈的蓝里淌出了一段独有的阴怪,将这片无暇之地硬生生分割为两半。
他沐浴在丝毫不温暖的光中打了个哆嗦,阴寒顺着脊背爬上后脑。
撑着树杈翻身坐起,罗秋岳摸了摸原本被子弹穿了几个孔的位置,那里什么也没有,衣物之下的皮肤和血肉完整如初。甚至包括胃袋里如影随形的肿胀和肩颈酸硬都治好了,整个身体灵活而轻便,不像是遭受过工作和劳累的折磨。
这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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