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骨灰(1 / 2)

“咣当!”

这是他怀里骨灰盒撞在公交车玻璃上的脆响。

昏昏欲睡的罗秋岳被这一声给彻底震醒,费劲地挪开抵在车窗玻璃上的脑袋,重新摆正腿上骨灰盒的位置。两日不休的劳累如潮水般卷席全身,压得脊背无法竖直。

这也没办法,自从两年前奶奶去世,他认知里的亲人范畴中就空荡荡只剩了爷爷一人。

而如今他爷爷也撒手人寰。

虽然和这个性格乖僻的老人见面少之又少,很难真心泛起爷孙之情。但一码归一码,毕竟是至亲,心底仍旧会感到落寞伤感。

总之,能给亡者处理后事的人只剩他,根本没处推脱。

罗秋岳就连忙在兼职单位请了两天假,马不停蹄地赶来办理事宜。

幸好大海市离大苏市并不远,来得及让被迟迟发现的老人在腐烂前还算体面地离去。尸骨在夏天也没发臭生蛆,保持在一种与常温持平的安详状态,殡仪人员都对此啧啧称奇。

这事总体来说有些突然,八十多岁的爷爷一直身体硬朗,却被察觉到异常的棋友发现死在了自家床上。

爷爷平日里鲜少交际,这回若不是和棋友约了要下完半部残棋,也不知尸体会腐烂到什么地步才会被隔着房子闻到臭味。

殡仪馆判断说是两三天前的自然死亡,应该没有任何痛苦,按年龄来看也算是喜丧。

尽管没有更多亲戚,手头也紧得可怕,他还是恳求兜里的钱包老爷吐了点票子,在火葬场附近找了间不算大的酒店请殡仪馆工作人员吃了顿。

不摆宴终归不合规矩,他喊老同学凑几桌叙旧又显得太过古怪,左思右想后还是这样最合适。

和尸体打交道久了的工作人员不仅很懂规矩也很捧场,算是让过分空荡的白事现场沾些人气,热热闹闹给老人送终。

最后只需要再按照遗嘱,把这盒本该葬与奶奶合墓的骨灰摆回大海市里他的住所,就完成了全套送别流程。

说来也怪,那个孤僻寡言的爷爷老早就准备了材质不明的空骨灰盒摆在老家正门旁,也摸不准是什么做工。在火化完,装进了部分骨灰后,这代表唯一至亲的盒子拿起来堪称便携。

打了个哈欠,恢复清明的罗秋岳瞥了眼手表,长短指针刚刚划过十一点。

末班车在夜色中前行,不流行夜生活的大苏市在这个点已经沉寂,车辆轰鸣声盖过了其他杂音。放眼望去,一离开市区,偶尔还亮着的霓虹也立刻被夜色吞没。

除了罗秋岳,公交车里也只零星坐了十几个刚加完班的社畜或是刚下晚自习的学生,所有人都疲劳到半梦半醒。

事实上,要不是他今天调休,这个点的罗秋岳才刚下班,也跟他们一样是在公交上瞌睡的那批人。

“这年头,为了活着都不容易啊……”他垂着头,发出一声低声感慨,顺手摸了摸光滑的盒盖,把睡懵时弄歪的遮布重新盖上。

公交车此时却猛地踩了刹车,毫无预兆地让大半乘客在惯性影响下失去重心。

少数提前清醒过来的罗秋岳反应迅速地用手扶住栏杆逃过一劫,却还是被后排的女高中生撞了椅背,力度之大险些把骨灰盒给甩飞。

他听见一声清脆落地音,偏头望去,不知道谁的眼镜都被急刹车给扔到了走道上。

“卧槽!”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啊!”

一阵炸开的怒骂中,还有两根中指从前方亮眼的光头旁升了出来,像是被打了聚光灯一样耀眼。

原本沉闷的车厢顿时被点燃,因为工作琐事憋了一肚子火的上班族们立刻嚷嚷起来,用语言的武器不分青红皂白地砸向司机。司机师傅只能起身连连道歉,解释声被压在愤怒之中模糊不清。

罗秋岳都听不清他在焦急地说些什么,只能偏头打量窗外,试图自己搞清缘故。

公交已经开到了接近郊外的区域,路灯稀少,窗外昏暗一片,可视度意外地只有三米左右。入目的都是正常的柏油路段,路旁草木茂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明明是已经入夏的夜晚,罗秋岳却不知为何倏然打了个颤,手臂上毫无缘由地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上次这么心慌还是在开门看见老人尸体的那瞬间。

他环视一圈,在心底总结道:“没什么特别的。”

可能是突然窜出来的野猫或是黄大仙把司机吓了一跳,在这地段也是常有的事。

“真的抱歉!刚刚实在是有点突然……”后方的短发女生捂着额头刚缓过劲来,抱着书包连忙致歉。声音带着刚醒又惊魂的沙哑,同时眼角微湿,显然是磕得不轻。

罗秋岳也不是计较这点小事的个性,便头也没回地挥挥手表示无事,把罩着骨灰盒的布再次包好,免得惊到别人。

结果那姑娘似乎没明白他摆手的意思,话语未停,还微微欠身鞠了一躬,言语中的歉意也更浓了几分。

哦,她在对着铁杆道歉呢。

抽了抽嘴角,察觉到问题所在的罗秋岳探出上身把地板上躺着的眼镜拾起来,动作略显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