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举目见日,不见长安(1 / 2)

正值季秋时节,萧瑟的秋风洗去了盛夏关中平原的酷暑,却还是难以洗掉空气中依稀可闻的血腥气味。

往年这个时节本应当是收获的日程,可如今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上,却鲜能见几家农户卖力收割麦苗的身影,倒是若隐若现的几处孤坟,几具荒骨,似是无言的诉说着此地的凄凉。

算起来自晋室南迁迄今已经三十三年,少时还见过汉家旌旗的人,如今早已两鬓斑白,也就只有长安城外偶能拾得的几片碎瓦还能依稀窥见当初汉家的繁盛。

然而命运却丝毫不给饱受苦难的关中汉人以喘息,先是石虎尽发天下以攻凉燕,后又是梁犊席卷荼毒关中,送走了梁犊又迎来了更加贪鄙残忍的乐平王石苞。

羯人的胡骑尤自嘶鸣,已经行将就木的羯赵帝国在咽气之前却还要死死的扼住这些可怜汉人的脖子,希冀着从他们身上榨出最后一点民脂民膏。

“郎君,家主说了今日概不见客的。”温玉软香的小手为杨翀整理好了系在腰间的革带,身着翠绿色襦裙的侍女小心翼翼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取来平巾帻,踮脚为杨翀仔细的带上。

作为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八尺(汉尺)的身高确实显的鹤立鸡群了些。

侍女的发丝拂过杨翀的脸庞,依稀可以闻见些许皂荚的香味,然而这般香艳的场景却丝毫不能引得正皱眉思索的少年分心,哪怕是美人温热如兰的气息已经直直扑在了他脸上却还是不为所动。

倒非是杨翀有多不近女色,或是杨府的侍女姿色有多平庸,而是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候着实没有一览春光的兴趣。

“谋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如此人物,岂能成就事业?”杨翀听着侍女的提醒,低声骂了一句。

一旁伺候的侍女闻声不由得一哆嗦,杨翀骂的可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父亲,也是弘农杨氏在京兆分家的家主,杨渠。

作为一个重生者,杨翀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会摊上了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爹。

按理说,弘农杨氏在没衰落之前也是天下一等一的世家,三杨乱政后,虽然备受打击,但门风尚存,可杨渠似乎丝毫先辈的风骨都没能继承到。

杨渠的出身并不简单,往前追溯其祖上是有着关西孔子之称的杨震的长子杨牧,真细算起来称的上是弘农杨氏的长房,祖父杨亮因护送汉献帝有功被拜为阳城亭候,虽然自其父杨孕一代开始便没落了下来,却也是因为这个衰落才侥幸躲开了西晋末年的政治倾轧。

很快侍女便为杨翀整理好了冠带,旋即两个侍女便抬着一面抛光的铜镜上前,让杨翀得以仔细端详自己的仪貌。

所谓魏晋风流,外貌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虽然中原久陷胡氛,但这种靡靡之风丝毫不减,甚至转过来还影响了胡人。

杨翀其实长得不算俊美,但被侍女抹上了乱七八糟的朱砂和胭脂后便也勉强能看,看着铜镜之中,头戴平巾帻,身着赤色两裆,腰悬环首宝刀,穿着素纱合裆裤的少年,杨翀一边整理着仪容,一边不由得有些发神。

一年前,他还是一名21世纪在边境执勤的边防士兵,在一次边境冲突中不幸牺牲,却不想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时代。

杨翀对魏晋南北朝不算是特别熟稔,只依稀记得几个出名的人名,当然,这些都不要紧,既然来到了这个胡马倥偬的年代,但凡是热血男儿都晓得该做什么。

遥想当年晋明帝的哀叹:“举头见日,不见长安”,而今日长安就在眼前,杨翀如何能够不手提三尺长剑去收复这座记载着汉民族荣光的城池?

对于杨翀是幸运的,如今就是收复长安,荡平关中,乃至一举光复中原的绝好时机。

今年也就是太宁元年四月,羯赵皇帝石虎驾崩,整个羯赵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储位之争已经初见端倪,各方势力的目光都盯住了邺都,关中反而空虚了起来。

驻扎长安的乐平王石苞又是个十足的蠢货,当初梁犊起义,乐平王石苞与之交战,一战就送光了整个羯赵的关中精锐,最后还是病重的石虎动用了氐羌的军队才堪堪镇压了下去。

如今这个废物不仅没有镇守关中的打算,反而还想率部东行,加入邺都的吃鸡大赛。

为了争夺帝位,石苞在长安横征暴敛,不仅惹的长安百姓天怒人怨,便是连着素来以身段柔软著称的汉族门阀都忍无可忍,石苞为了筹措军资居然将手伸向了这些门阀的坞堡之中,如此一来,就是连杨渠这种素来以“温和”著称的人都无法忍受了。

八月,关中士族秘密联络晋廷,不仅奉上了石苞即将东去的情报,还向东晋朝廷提供整个关中地区的布防图,晋廷的反应也很迅速当即便令安西将军司马勋督梁州军务筹备北伐,俨然有一举收复关陇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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