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1）（1 / 2）

淳熙年间，南宋王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和盘踞在北方中原的金国正激烈对峙。

此时，南宋朝廷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朝堂上分为以萧光道为首的“主战派”和右相赵大晟为首的“主和派”，“事功学派”和“理学派”的斗争也在同时进行……

与此同时，京城临安府发生了一桩看似简单却光怪陆离的“入室杀人案”，却困扰了一个落魄潦倒的男人，整整十年……

......

淳熙十四年。

京城临安，郊外。

夜深，万籁寂静，一丝月光照进了这个荒凉的庭院，洒落在这个落拓的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名叫岳长庚。

房屋内一片凌乱，四处飘散着纸张和诗文。

此时，岳长庚身着一袭白衣，白衣已经被墨水打得污迹斑斑，十分邋遢。

十年前的那一晚，情景依旧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他披头散发，伏在桌案上，用毛笔重重复复写那首几句诗词，反复写了一百多次......

嘴里还一直念念叨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如一日。

十年来，岳长庚曾无数次奔走于临安府的机构，写状词，请状师，可每一次都被驳回。

......

今日白天的时候，在“京畿提刑司”✻的大院里......

“还请季大人帮我缉拿凶手，为我死去的妻子报仇！”岳长庚跪着，双手伏地，头压得低低的。

眼前高坐明堂的老官员正是“京畿提点刑狱司”的长官季明仪，他扶了扶下巴硬邦邦的胡子，拎着手中文案，眯着眼睛呐呐道：“原告人岳长庚，十年前曾是朝廷枢密院广西房的一名小吏，负责”捕盗赏罚，仵作出身？”

岳长庚道：“正是草民！还请季大人为草民做主！”

季明仪问道：“你曾为萧相公做过事？”

岳长庚请来的状师方唐说道：“我的当事人曾是萧相公的下属，后来为了翻案，决定退出朝局，不再为官......十年前，淳熙四年的一个寒冬夜里，我的当事人还在洞房花烛的时候，闯进了两名刺客，不仅强暴了我当事人的妻子，还残忍杀害了她！当时，我的当事人杀死了其中一名刺客，但另一名刺客已经逃走，至今尚未归案。十年间，我当事人岳长庚苦心追寻，无数次走访于地方州府，甚至是尚书本部、御史台！但都没法找到凶手所在！还望提点刑狱司和季大人能明察秋毫，为我当事人缉拿凶手！”

“在你新婚之夜，强奸并杀害你的妻子？确实可恶......但.......按照状词上所说......岳长庚，你十年前当场击毙的那名刺客名叫‘罗一瓢’，经核查，罗一瓢曾是‘香军’的流氓恶棍，和‘丐帮’那些下三滥的人成天打成一片，这样的人，你是怎么招惹到的？案发当晚，他被你一剑断了心脉，后来临安知府念你是正当防卫的份上，放过了你......至于，另外一名刺客嘛......按照你的口供说，你亲眼看到他翻墙逃走了，你当时也晕倒了.......可是口说无凭啊！连个画像都没有！叫本官上哪里给你去找那名凶手啊？”“提刑司”长官季明仪叫苦不迭，继续道，“这十年来你都上诉了十多次了.......我看，你是不是把事情搞复杂了？要不，再回去斟酌斟酌？”

岳长庚听到这一番话，突然感到头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季明仪又道：“左卫。”

左卫道：“属下在。”

季明仪道：“这个案子你之前是否有核查过？”

左卫拱手道：“回大人，这案子属下已基本确定。”

季明仪道：“从实说来。”

左卫道：“根据他的供词，案发当晚，刺客罗一瓢和另一名刺客强暴了岳长庚的妻子张师师，而且残忍杀害了她。岳长庚当场杀死那名叫‘罗一瓢’的刺客后，被另一名刺客击晕过去。但依属下看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另一名凶手刺客。而是岳长庚被刺客重创了头颅，导致头部重伤，得了‘失魂症’。因此，这十年来，他终日胡言乱语，胡乱上诉，现在州府、御史台、尚书都不受理他的疯言疯语！因为这些，他还挨了二十板子，屁股的红印都还没好全，这厮竟然又来我们提刑司上诉了......”

季明仪“嗤”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抓了抓下巴，问道：“这失魂症是个啥？中邪了？”

左卫拱手答道：“回大人，可能是岳长庚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得了癔症，当时的郎中说他这种癔症比较特殊，叫失魂症。不过是换了个说法和名堂罢了，其实失魂症就是癔症的一种。”

季明仪满脸狐疑：“失魂症？本官从未听说。”

岳长庚怒不可遏：“不！不是的！我不是——我分明看到另一名凶手翻墙逃走的！我分明看到那个凶手翻墙逃走了！”

说完，他气势汹汹地指责高堂上的那些人，“肯定是你们官府徇私枉法，包庇凶手！不然为什么十年了还找不到另一个凶手？”

季明仪用板子重重拍打桌案：“大胆！你好大的狗胆！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把我们提刑司当作什么？”

岳长庚像是一条疯狗，嘶吼道：“明察秋毫，为民伸冤！这不是你们提刑司的宗旨吗？你们——你们这些狗官！”

左卫继续说道：“案发当晚分明只有一个歹徒入室强奸杀人！而且已经被岳长庚当场击杀！在场根本没有第二名凶手！是岳长庚后来得了‘失魂症’，于是天天写状词上诉，谎报当晚有两个歹徒，硬是说要缉拿另外一名凶犯归案。”

岳长庚仿佛丧魂失智，行止逆乱，疯道：“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再乱说，信不信我撕烂你们的嘴！”

左卫淡然道：“总之，经过我们提刑司经过多次勘查，只发现一个被你杀死的歹徒踪迹，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凶手！”

岳长庚挥舞手脚：“我要到官家那里去告御状！我要到登闻鼓那里告御状！告死你们这帮混蛋！”

提刑司的带刀侍卫马上把他控制住了。

季明仪又道：“岳长庚，你如实回答本官，你是不是有失魂症？每过半个时辰，就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

岳长庚忽然冷静了，似乎在思考什么。

状师方唐一直在对他摇头，使眼神。

岳长庚根本没看见。

季明仪问道：“是与不是？正是因为你的失魂症，朝廷辞退了你！让你回乡耕种度日！可你一点都不安分守纪！天天给我闹这样闹那样的！给京城临安闹个鸡飞狗跳！现在临安城内，谁不认识你这个疯子岳长庚！”

自从妻子遇害的那一晚后，岳长庚就得了一种怪病，叫失魂症。

他每过半个时辰就会忘记之前的事情。

十年来，他苦心寻医，却始终无法医治，是不治之症。

季明仪道：“哼！一个得了怪病的人，痴痴傻傻的！这样的人说出的证词也有人相信吗？”

状师方唐站出来说道：“我的当事人虽然得了怪病！但是他十年来的每一天，对于十年前的记忆都是完整的！尤其是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他一点都不会记错！只是十年间，他偶然会突然忘记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根本无伤大雅......你说是不是，岳长庚？”

岳长庚仿佛听不见他的话，没有回答。

“长庚？”状师方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