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运（一）（2 / 2）

二楼包间，一个白发碧眼的御姐，已经等候多时。

紫罗兰色的唇彩，让俊贤印象深刻。

“哎呀，蒂雅，好久不见，遇见你真不错啊。”

俊贤发觉，她的声音，在恭维中带有一丝刻薄。

“是啊，挺不错的。”蒂雅的寒暄也冷冷的，没有一点客气。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小跟班，张俊贤，他说自己是明国人。”

“明国？啊，来自遥远东方的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到新大陆来了？”

社恐的俊贤尴尬地嘿嘿陪笑。

“我就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安娜·范·布兰科。

别人都说我是尼德兰富商的千金，但我坚信自己是一位荣誉卡斯蒂利亚人，虔诚的天主教徒。”

俊贤表面笑嘻嘻，心里却有些骂娘：这不就是经典的皈依者狂热吗？

不过俊贤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好的，来自卡斯蒂利亚的安娜姐姐！”

安娜捂嘴偷笑：“哎呀，小弟弟真是懂事，搞得姐姐都有点把持不住了啊。”

俊贤被安娜的社牛彻底尬住了。

“好了，我们来说点正事！”蒂雅就此打住。

“嗯哼？”

“安娜，你知道吗？你的祖国尼德兰，已经为了独立的事业而奋起反抗快20年了。”

蒂雅神色凝重，语气中透露出坚定。

没想到，安娜哈哈大笑。

“所以呢，这和卡斯蒂利亚的安娜，又有什么关系呢？”

“蒂雅，我当然懂你的心思，但是，青梅竹马的挚友岁月，已经是过去式了。

你大可不必，揣怀着你的答案，来我这里询问意见。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原来，蒂雅和安娜。从小一同在墨西哥城的墨西哥殖民地总督府中长大。

年上的安娜，性格外向开朗。

年下的蒂雅，则是内敛沉稳。

两人第一次相识，就被对方互补的气质所吸引。

因此，安娜常年带着蒂雅，在墨西哥高原上四处游历闯荡。

然而，蒂雅和安娜就是硬币的两面，友好时可以互补。

当价值观出现冲突时，针尖对麦芒，也就不可避免了。

“西班牙就是未来，你还看不清楚大局吗？哈布斯堡统一整个欧洲只是时间问题！”

“你在说什么？你没有看报纸吗？英格兰都击败无敌舰队了！”

相比安娜的慷慨激昂，蒂雅显得平和地多。

并不是因为，蒂雅缺乏底气。

而是因为，蒂雅明白安娜的本质。

布兰科家族作为尼德兰富商，一直都是哈布斯堡家族镇压尼德兰起义的先锋力量。

虽然，哈布斯堡家族对于这个不大有名的商业家族，并没有过多的关照。

但正因为此，布兰科家族的表现，反倒比其他哈布斯堡更器重的家族，更为积极。

蒂雅和安娜吵嘴许久，场面令俊贤感到十分尴尬。

“好了好了！我还是让着蒂雅妹妹吧！

说实话，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都有些可怜你！”

蒂雅像个闷葫芦一样一言不发，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安娜笑眯眯地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朗姆酒。

“蒂雅，来喝点朗姆酒，消消气吧。”

俊贤的玻璃杯上，也被倒上了满满的一杯。

甘蔗酿造的朗姆酒，柔滑的酒精味中蕴藏着，清甜的回甘。

“好喝！”俊贤忍不住赞叹起来。

俊贤将杯中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然而，身旁的蒂雅，只喝下了，半杯。

敏锐的俊贤端详着蒂雅沉重的脸。

“蒂雅，怎么了？”

“哎呀，蒂雅妹妹总是这样，意见不和的时候，就是这么傲娇。”

听到安娜轻浮的语气，蒂雅的眼泪，像决堤了一样往下滚。

“安娜，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起了过去，想起了，曾经我们还是朋友的日子。”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安娜。”

一瞬间，安娜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收起她那轻浮的面容，眼神中透露出严肃的恻隐。

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对不起，蒂雅妹妹。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蒂雅依偎在安娜的怀中，哭成了一个泪人。

酒馆里，周围的人听见哭声，也纷纷侧目。

“你们吃你们的啊，喝你们的，别乱窥探别人的人生！”

安娜大声向众人吼去，就像一只傲立的雄鹰，保护着怀中的雏鸟。

“原谅我吧，安娜，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命运。”

“我......我会尝试理解你的。”

换做是其他人向安娜说这些，安娜心中只会嘲笑。

但偏偏，这个人，是蒂雅！

“蒂雅，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但我也是在担心你啊！”

“你真的没必要担心我！”

“不是，蒂雅，我不是担心你的生命！而是说......”

“倘若有一天，有一天......”说到这里，向来圆滑的安娜居然也当众痛哭了起来。

“倘若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相遇时，我们又，何以自安，何以自安啊？！”

“对不起，我向因蒂之神祈祷，应该，不，是一定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向你保证！”

蒂雅的话语，听起来是那么地苍白。

但是安娜理解蒂雅的意思，在命运面前，任何发誓，看起来都如同玩笑一般。

上帝不会掷骰子。

蒂雅看着安娜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回想起了过去。

小时候的蒂雅，连和陌生人说话都不敢。

当蒂雅走丢时，还是安娜焦急地散尽零花钱，动员人马，全城搜寻。

终于在一处巷子里，找到了蒂雅。

那时，蒂雅已经像今天这样，泣不成声。

直到一个回头，直到，误打误撞，重归安娜姐姐的怀抱。

那是16年前的昨天。

但是白驹过隙。蒂雅明白，自己长大了。

安第斯山的雄鹰，终究还是要，飞回天空的。

临走前，蒂雅拉着安娜温热的手。

“谢谢你，安娜，遇见你，是我此生的荣幸！”

安娜只是故作坚强，淡淡地说：“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蒂雅走了，为了不过度悲伤，没有再回头。

俊贤却好奇地向后一撇。

刚才还沉稳的安娜，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