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阳煜?公孙煜!(1 / 2)
汉初平三年,正月。
幽州,涿郡故安县,安阳乡。
安阳乡东侧六余里,有一条大河,名为巨马水。
年初的北风格外刺骨,两名年约十二三的总角少年相互依偎,蹲在结了厚厚冰层的巨马水之上。
两人身着油乎乎的劣质狗皮外衣,头上裹着膻腥无比的老羊皮,内里的麻衣看似塞满了丝絮,却都是些木棉和麻丝混杂的填充物,保暖性极差。
这已算是乡里的好人家才能穿的了。
“小、小鱼!还、还没抓、抓上来吗?太、太冷了!”
“莫急,狗儿。”
眉目清秀的少年随口应付了一句,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凿开的冰洞。
“莫叫我狗儿,我名综,叫我阿综!”阿综最讨厌别人叫他狗儿,闻言气的脸都红了。
“看,是不是不冷了?”
“是唉,小鱼!”
阿综抓了抓头上裹着的老羊皮,感觉头里面有些发痒,又蹲下身子,用木枝将冰洞表面的薄冰戳破。
大父叮嘱过他,只要大父不在家,就都听小鱼的。
“中了!好大力气!狗儿你来!”
阿综顾不上生气,连忙接过小鱼手中冰凉的钓竿,只觉身子一沉,险些被棍上传来的巨力给拽倒。
幸亏身后有人拖住了他。
是小鱼!
“狗儿,一同使力!”
“莫叫我狗儿!!”阿综低喝一声,额上的青筋外显,双手死死握住钓竿。
两人齐心协力,总算是拔赢了水中的巨物,将其拖拽上来,却是一条黝黑发亮的大鲶鱼。
将粗制的铁钩取出,把鱼往身后一甩,大鱼在冰面上仅翻腾了几下就冻僵了。
细细看去,已钓有三条大鱼。
“够了没?”
“再钓一条,除了你我和乡三老,有秩那也得送去一条。”清秀少年笑着说完,从腰间麻兜中掏出一物递给阿综,“含化它。”
此物是切碎后冻住的动物内脏,对饿了一整个冬天的杂食鱼类来说,有不小的吸引力。
“有秩是个坏人!我不含!”
“快些!”
被小鱼瞪了一眼,阿综只好苦着脸接过,使劲咽了咽口水,这才强忍着含进嘴里,浓烈的腥臭味险些让他吐出来。
“我们还斗不过有秩,暂且忍着吧。必有忍,其乃有济。”
“唔唔!”
似乎是应了小鱼的话,第四条鱼很快便上钩了。
阿综兴奋地用麻绳将鱼鳃串起,学小鱼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跟在后面大步向西走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清秀少年会心一笑。
这具身体本无姓,单名一个煜字,自小吃安阳乡里的百家饭长大。最近又因展现了寒冬捕鱼的本领,被同乡邻里戏称为小鱼。
而他魂穿到此身之中,才只有十余天。
去年的年末,涿郡下了好大一场雪。
正旦节刚过不久,路上的积雪依旧厚实,行走起来颇为费劲。两人走了小半天,视野的尽头才出现人烟。
安阳乡到了。
涿郡虽地处幽州,北面接壤的却不是边塞,而是上谷郡与广阳郡,往年里受到塞外乌桓和鲜卑的袭扰并不多。
又因远离中原,受兵灾的影响也不算大,除了前几年张纯、张举叛乱影响大些,其余就算更早的黄巾之乱,对涿郡来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没用多长时间就轻易扑灭了。
但寒冬之际,饿红眼的野兽却不少,等两人来到乡头,手里又多了两只白绒绒的雪兔。
乡头的石磨旁,负责乡中搜捕贼盗的游徼,正百无聊赖地依在上面。待他看见小鱼与阿综身上的收获,连忙迎了上去。
“阿煜,阿综!你俩好大胆子,也不怕被豺狼叼了去!尤其是阿综,你家大父若是知道了,少不了你一顿皮肉之苦!”
阿综平日里连虎狼都不怕,偏偏极怕自家的大父,闻言脸都吓白了。
小鱼拍拍阿综的头,阿综这才想起大父去故安县行医去了,没有三五天不会回来。
而且大父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他要听小鱼的话。
那还怕个甚!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颇有些想与游徼比划比划的意思。
小鱼当然不会凭白得罪乡中游徼,递出一只雪兔道:“张游徼莫要拿阿综寻乐,呐,这是给游徼您的。天寒地冻,雪兔皮毛又温软,正可为家中小儿缝衣。”
游徼直属于县尉,大小也算个吏。
不要觉得小吏官不大。
乡里之人最怕的从来就不是口衔天宪的皇帝,反而恰恰是能掌管他们命运的乡吏。
张游徼望向阿综身后背着的四条大肥鱼,有些不满意。
“此些还要送与有秩和三老。”
见小鱼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张游徼也不好再难为他们。
总不能人家冒着危险出去一趟,回来后却什么都留不下吧?
真要背上这名声,这游徼也就没脸干下去了。
他虽不是好人,却不像有秩那般贪鄙。
而且眼前这个乡三老捡回来的阿煜,近些日子不知为何被郡里的上官知晓,似乎还找县丞打听过。
不好贸然得罪狠了。
“我可不归有秩管。”张游徼瘪着嘴接过兔子,给了个放行的手势。
“那当然。”小鱼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时揖,“游徼承望县尉,有秩则承望县丞,如此说来两者并无大小之别。”
这自然不是真话。
乡有秩,那是郡里直接任命的大乡乡长,秩一百石,负责统计乡民土地财产、家中丁口、应交赋税以及服徭役等事宜。
其权力之大,游徼怎比得上。
阿综认定有秩是坏人,就是因为他父亲不忿有秩征税太频繁,被有秩陷害,强行征调服兵役去了,这些年来一直杳无音讯。
大抵是死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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