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外甥(006)(2 / 2)

世事变换,但不变的是张毅男对工作的热情和那颗积极进取的心。进乡政府不久,他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被确定为入党积极分子,安排在党委办公室当秘书。三年后,即一九八四年,凭着一根小有名气的笔杆子,他被调到了县政府秘书组。就在这一年,张毅男恋爱结婚了,爱人叫刘云,是乡中的语文教师。又是三年即一九八六年,张毅男被提拔为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这年,刘云从乡下调回到县城,他们在县城安了家,把父母接到了身边。

自从当上副主任,张毅男的工作更忙,也更辛苦。然而对于他来说,工作的压力是其次的,而来自于方方面面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所造成的心理困扰,才是最主要的。有许多事,不论公事还是私事,或者公私兼具,都需要他从单位、个人、同事、上下级、领导之间等,以及人情世故方面,费尽心事去考量,可是现实中的一些事,并不都是按照他的认知去发生发展的。对于张毅男来说,他能做的是必须面对现实!然而理想与理性,现实与内心,各种矛盾的交织,常使他陷入无边的孤独和沉默。

一九九0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取名张慧,是一个迟到的孩子。不论她的哭或者笑,都是一个天使的声音,给他们原本沉寂的家庭增添了许多乐趣。

尽管仕途多艰,但是凭借勤奋和毅力,张毅男总在不断地取得着进步。二000年底他上调到了虢峡市政府当秘书长,这是一个地级市。目前,除了秘书长的日常工作,他还身兼工业园区主任。市委市政府对工业园区建设很重视,特地把这个项目单列出来交由张毅男负责。这次鱼跃距离他大学毕业已经二十年,当初那个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人已是华发中年。

多少年了,只要在工作中遇到某种困难,或在心理上出现某种困惑,他都会产生一种急切的心情——回老宅去!那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理想追求,有他的成长轨迹,只要一触及到老宅里的那些旧东西,包括屋舍、门窗、砖瓦、石头、桐树等,他便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早已融入生命的力量。时空在穿越,历史在交错,在理想与现实的缝隙间,他要给自己找到一条蹊径。

当年,母亲总爱问他为啥要晚上回去。他总说白天工作忙,晚上时间长,能多说会儿话。可是他每次回家要说的话并不多,一般都是常说的那几句:“你们在家好不好?”“家里缺啥不缺?”“要保重身体!”“需要啥就说一声!”等,然后就闷声不响,一个人长时间坐在屋檐下的那块石头上想心事,那块石头就是他小时候常坐的地方。有时母亲想去叫他一声,可是父亲总是拦着不让去打扰。父亲能看出他有很重的心事,但是不问,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

如今闲置的老宅已显破败,但是每当遇到烦心事,张毅男仍习惯于夜回老宅。然而父母走了,现在他回来就不像以前那样方便。为避人耳目,他要悄悄地进村,要把汽车停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还要悄悄地走,对此现实为他提供了方便。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村里的常驻人口在锐减,许多都是居家搬迁,留下了一个个的空宅破院,甚至于他家的左邻右舍都成了残垣断壁。能留在村里的多数都是妇女儿童老弱病残,这些人一到晚上基本不出门。整个村子,白天能给人以怀古般的苍凉,到了晚上几乎又变成一座鬼城。总之,张毅男不想让人知道他晚上回来过,其实是他能被撞见的几率非常低。

汽车行驶在通往老宅的村村通公路上,张毅男时不时地看一眼窗外。路边的村庄早已退隐在墨色的夜里,偶尔一两个透着点灯光的窗户还在告诉路人,这里是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张毅男想起一件事。不久前,有个长辈去世,他回村参加葬礼。车到村口,他专门下去看了看曾经上过的小学。校舍的门楼比较完整,院里长满荒草,有些房子已经坍塌,围墙上开了个大豁子。当初这所小学位于村子中央,但是随着村子建设的东移,渐渐地,这个小学就被撇在村西边,成了一所孤院。这样以来,不仅孩子们上学不方便了,而且由于年久失修,老校舍变成了危房。三年前,在张毅男的帮助下村里又建起一所新学校,老校舍被荒废了。今晚,他打算进去停车。

车到村口,不远处那黑乎乎的一堆就是旧小学。张毅男收小油门,放慢车速,变远光为近光。在朦胧的夜色中,汽车离开公路,缓缓地驶近旧小学,停在围墙边。

下来车,张毅男先去寻找那个豁口。他走得比较慢,比较轻,可是一点轻微的脚步就会惊扰那些夜出的小动物。除了昆虫的跳动,草丛里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凭经验那是一只田鼠在逃跑。他刚走几步,又有一只蛤蟆“咕!”地一声从脚下跳开了。当找到豁口,确定好进车角度,他返回车上,以怠速慢行,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去,关闭了发动机。张毅男把手机调成振动,装进口袋,然后放下车窗在静听。过了会儿,没感到什么异常,他才从车里下来。

校院里黑魆魆的,张毅男环顾着四周,所能看到的仅是一个轮廓,而那个印象中的小学,还一直保留在他的记忆里。每个坐过的教室,坐过的位置,他都能想起,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语文老师。老师是外地人,现在应该有八十多岁了,他还健在吗?但愿老师能健康长寿!

张毅男走出豁口,走向老宅,一路上那些熟悉的房屋和树木就是向导。他走得比较慢,但是很顺利,时候不大就到了大门口。

大门没有锁,只把门搭链挂在耳环上。张毅男轻轻取下搭链,轻轻地推门。一阵低沉的门钻转动声后,门开了。张毅男试探着跨过门槛,进入院子。老宅所处地势较低,再加上四周大树的遮蔽及院墙的围堵,使院子里显得更黑。刚进门,他什么也看不见,就一动不动地站着。在定醒一会儿后,他渐渐能分辨出屋舍和院子里的东西。

老宅里没有上房,只有三间西屋厦房。朦胧中,老宅已变得愈加破败。大门楼好像有点歪斜,也许用不了多久,一场雨或者一场雪,它就会轰然倒塌,甚至连这三间老房子房也难幸免。

其实土革前,这里他家在的马厩。那时,除了养着几匹高头大马外,这里还住着一个长工,他既喂马又干农活。而他家真正的宅院在别处,后来都分给了几户贫雇农,包括那个长工,只有这三间马房被允许留下来,供他们一家人栖身。对他们来说,这在当时已经是非常不错了!要知道在其他地方,老地主片瓦不留,一大家人赶到村外一孔破窑洞里或者一间破庙里去的也很普遍!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母亲偶尔给张毅男讲起的,但也仅此而已。对此他早已理解,归根结底是一句话——社会变迁使然!如今,他已成为市政府的秘书长。历史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优胜劣汰,奔腾不息,其大方向永远都是向前的,所以决不能拘泥于过去!

张毅男沿着墙壁、房门、窗户摸着走着。在转了一圈后,他来到院中央摸了摸那棵泡桐树,现在它已合抱粗了。然后他找到屋檐下的那块石头,就是小时候常坐的那块坐下来,靠住墙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浸在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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