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夜老宅(1 / 2)

(上)为了外甥(001)

2005年5月31日。又到一年麦收时。

这是五月份的最后一个下午。仰韶新区建筑工地上热风阵阵,一墙之外麦浪翻滚。一栋在建楼房的脚手架上并排站着四个人,他们是农民工,是同乡,是称兄道弟的好哥们。站在最左边的大个子叫周来顺,三十出头,是四个人中的大哥,因个子高,大家也都叫他“大个子”。依次站在他右边的是老二秦树海、老三董振山和老四葛晓光。对于葛晓光,大伙本来叫他“小葛”,可是因为个子矮,于是就被叫成了“小个子”。

周来顺:“麦子熟了,该回家了!”望着眼前正在泛黄的麦子,他情不自禁地说道。

葛晓光:“老板也不给工钱,咱可咋回呀?”他显得有些焦急。

烈日下,三兄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大哥。大哥眺望着远方,那里就是家乡。一阵沉默后,小个子无趣地趴到了钢管上,另外俩个兄弟说话了。

秦书海:“能借就再向老板借点,真不借咱也得回去!”

董振山:“就是,也不能让麦子炸到地里吧!”

这时大哥转过身,看着弟兄们说:“我再去找找会计!”

稍停他又说:“要回家了,晚上我请客,兄弟们最后再聚一次吧!”

只要大哥能去找会计,也许工资就有希望,于是兄弟们便各自散去。

他们打工的地方是仰韶镇,行政区划隶属于三门峡市陕县。对于一个邻近大市三十多公里的小镇,先天的区位优势是能够紧跟大市步伐,加快自身发展。镇政府提出的口号是要“再造一个新仰韶!”但其真实意图是在旧城区的西边建设一个新区,扩大市场容量,改善营商环境,活跃地方经济。

由于建筑工地的兴起,以及大批建筑工人的涌入,仰韶镇街道两旁的餐馆、理发店、台球桌等迅速地多起来,同时服务于工程建设的五金店、修理门市等在建设中的新区一家挨一家地开起来,就连小镇的夜晚也一下子热闹起来。

天气在晚间转阴了,星月全无,闷热中带着湿汽。建设中的新区,那些高挂在塔架顶端的碘钨灯却发着耀眼的光。那些灯光被水汽衍射成一团团的光晕,罩着参差不齐的建筑物,又静静地流泄下去,洒在凌乱而空无一人的工地上。但是在旧街区,仅凭几盏昏暗不明的路灯,也照不出多大的地方。

周来顺带着兄弟们走在旧街区的街道上。他们个个穿得很干净,也很整齐,看得出都是经过一番洗漱打扮才出门的。今晚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叫“好运来”的餐馆。

这家餐馆的老板是女的,叫胡丽梅,四十来岁,一头卷发,一脸的精明气,就是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客人们常爱叫她老板娘。餐馆里还有个女服务员叫蔡启琴,二十五六岁,个子比老板娘稍高,很是端庄秀丽。因为餐馆小,老板娘就雇了她这一个服务员,但是遇到客人多时,老板娘也会亲自动手。

对这家小酒店,周来顺曾和兄弟来过几次,于是他们就自以为到这里是熟人,可是直到现在人家也未必知道他们的真名实姓,但是至少知道其中最有特点两个绰号,即大个子和小个子。

葛晓光:“老板娘!老样,快上!”刚一进门他就这样叫。

其实老板娘从老远就看到了这四个人,正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换个地方去到别人家,可是当她看到这四兄弟走向自己的餐馆时,就满脸堆起了笑。刚才小个子的那一声叫,让她心里喜,让她心里安,让她彻底放了心。

老板娘急忙告诉服务员:“快给客人看座倒茶!”然后一口气向后厨喊道:“耳朵、花生仁、莲片、大拉皮、啤酒,一起上!”那嗓音响亮而清脆。

客人们已落座。蔡启琴在摆放餐具。根据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金戒指可以看出,她是结过婚的。如果回到前几年,来餐馆当服务员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但是现在不同了,年轻人都去沿海打工了,他们的眼光早已越过家乡的山山岭岭,投向了外面的世界。大家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孔雀东南飞”。孔雀都飞走了,孔雀的故乡却出现了用工难,能来餐馆当服务员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结过婚,留在家里生儿育女的年轻媳妇,比如这蔡启琴。虽然现在她还没有孩子,但是已和丈夫计划好,准备在家生孩子。

时候不大,老板娘和女服务员各端两个冒着尖的盘子从后厨出来了。四个凉菜一次上齐,女服务员又提来两捆啤酒放到桌下,取出几瓶打开放桌上,然后把启子留下就离开了。正因为是熟人,大家都比较随意,不论酒喝完了还是需要水,只要客人叫一声,就会马上到。

小个子给每个啤酒杯里都倒满酒,大个子首先举起,其他三兄弟跟着举起,接着“咣当”共同一碰,一扬脖子,一口气喝下去。

小个子连声说:“爽!爽!爽!”然后再向每个空杯里倒满酒。

一个,两个,三三两两,进餐馆的客人渐渐地多起来,老板娘在不停地接应着。有些客人进门转一圈,看一看,又出去了,对老板娘的热情挽留似乎一点不动心。对留下的,女服务员正忙着给客人们看座、倒水、点单、上菜。就这样,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吃了的没吃的又陆陆续续地走。就是这样一个小餐馆,其一天的营业额未必能及大饭店里的一桌菜,所以要想把餐馆维持好,能多挣点钱,也绝非易事。

很快就是十点钟,早已过了下班时间。这时餐馆里只剩下那四兄弟。盘子里早已是空空如也,桌上地下放着许多空酒瓶,可是他们还在干吆喝。但是为了稳住客源,老板娘一般不会赶客关门,而宁愿把坐在门口等着客散当消遣。

时间已过十一点。这四个人还再喝,可是眼前却飘着雾,雾里人影在晃动,说话时舌根发硬,舌尖打卷。再喝下去,肯定有人要趴下,到那时他们就该散场了,老板娘就可以关门了。

时候不大,又是小个子先撑不住了,他含混不清地嚷嚷道:“大哥,时间——不早了——回去吧——睡觉,明天……”话没说完就脑袋一歪爬到了桌子上,任凭别人咋激将,他趴在那里就是一动不动。虽然都喝成了这样,他却不是面红耳赤,而是脸色惨白,看上去就像一个失血休克的病人。小个子实在是不行了,大家只好散场。这时大个子最清醒,可是说话也不利索。

周来顺:“老二,老三,你们俩,照顾好四弟,先走,我打发账!”

秦树海和董振山架起小个子,半托半拉着动身了。临到门口,秦树海回头说:“大哥,你也快点!”然后就出门了。

大个子付好帐,把找回的零钱顺手塞进屁股后面的口袋跨出了酒馆。他走几步又站住,在寻找那三个弟兄,发现他们没走远,就在一处路灯照不亮的地方。大个子正要去追赶,却听到了身后的关门声。他回头一看,发现老板娘和女服务员正在吃力地往下拉卷闸门。大个子急忙调头跑过去,伸出两只有力的长臂,两肩一耸,身子一缩,猛地一蹲,刷拉一声把卷闸门拉到底。

老板娘:“谢谢!”她一边上锁,一边向大个子道谢,转身又对女服务员说:“有点晚了,我送你吧?”

蔡启琴:“不用了,有人接,你走吧!”

老板娘没再多说,留下大个子和女服务员,一个人骑着踏板摩托走了。

周来顺:“是我们耽误了时间,确实有点晚,我送你一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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