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娇俏少年（1 / 2）

他有些担心那老头出卖自己，忙不迭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二十步，穿过几条街道来到旧井水胡同，目送常大爷走进一间半新旧的小院子里。

他记牢了地址，心想你要是敢出卖我啊，我就来收拾你。

他到胡同角落那口古井打水喝。这口古井其实也没有太古老，但据说是新建大都城时工人们打下的第一口井，迄今七八十年了。喝过水，他洗了洗脸和手，这时只见一个扎着猪尾巴短辫的蒙古小孩蹦蹦跳跳地来了，二话不说，放下手头的玩具，脱了裤子露出小丁丁对着井里撒尿。

他骂一声，一脚把那蒙古小孩踢倒在地。

那小孩疼倒不觉得疼，只吓得不轻，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边哭，小丁丁一边抬头尿个不停，洒了几滴在钱小多的鞋面上。他抬起巴掌吓唬那孩子，小孩看见大巴掌，哭得加倍响亮，用蒙古话一个劲喊“妈妈”。

也不知那小孩是不是总往井里撒尿，看他刚才熟练且毫不避讳的样子，估计是的。喝到胃里的水一阵泛恶心，钱小多想起自己今天早饭还没吃，赶紧找一间饭铺子吃点东西压一压。

他来到一间常去的饭铺子里坐下。铺子里显眼处挂着一块黑板，上头用粉笔写明了所有吃食的时价。大元朝立国之初，就效仿前朝开始发行流通纸币，然而经过几十年的演变，如今纸币已经贬值得不成样子。纸钞的价值时升时降，有时候一天一个价，所以买卖人都会将货品的价格公示出来，一来告之顾客，二来也避免自己忘记了价格。

他点了饭食，老板很快将东西端上来，接着又捧来一只大盆说：“钱相公，本店刚卤好的五香大猪蹄子，前蹄瘦后蹄肥，五个钱一只，八个钱两只，划算！钱相公要不要尝尝。”

盆里的猪蹄子每只都一斤多重，香气扑鼻。钱小多嘴里泛出一阵唾沫星子，暗暗掐了掐大腿忍住了，说：“最近我斋戒，不吃肉。”老板只好捧了盆子下去。

他忽然一阵难过自伤：连一只猪蹄子也舍不得吃，我家怎么混到了这个份上了。早知道刚才别把纸钞全烧了，好歹留下一袋，吃大猪蹄子的钱不就赚到了嘛。

他闷闷不乐地吃着东西，这时耳畔听见那老板向外头招呼：“邱四爷，徐三哥，来店里坐坐？今天店里有刚刚卤好的五香大猪蹄子！”

他抬睑向街面上一瞟，两个人正打饭铺门前过。走前头那人穿一领长衫，正是刚才王右丞府外发纸钞的那个人，名叫邱四恩；另一人穿着短衫，长得雄武高大，是王大人府上看家的卫士徐偃。邱四恩向老板摆了摆手示意没空，径直向前走了，老板道：“邱四爷，徐三哥，下回再来啊！”

想起被坑掉的五十个钱，钱小多心里老不爽邱四恩了。这时候又有一人打门前过，是个皮肤奶白奶白、脸儿圆圆的少年，顶多十四五岁年纪，个头不高，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睫毛极长，脸上的稚气未退，显得十分女相。

他一眼认出这少年来，刚才在抢钱时就见过，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小娘们了，所以钱小多对他印象格外深，还暗暗希望抢钱时他的衣裳被人家扒掉，看看他究竟是小子还是妹子。

那少年衣裳在抢钱时撕破了，身上滚得跟泥猴似的，在饭铺子门头停下来看了一眼，骨朵着嘴，双手在肚子上擦了几下，接着继续向前走。钱小多打架的经验太丰富了，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啥局面，对老板丢下一句“东西给我留着，我去去就回”，尾随那少年而去。

果不其然，那少年弯腰从墙根下抓起一块板砖来，揣进怀里头。钱小多暗笑：“这小子怪有种的啊，不过他真成吗？听说徐偃身手很好，他别被人家打死了。”

少年悄悄跟着邱徐二人，钱小多悄悄跟着少年，前后相距二十步。

跟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少年掏出怀里的板砖，紧赶几步，扬起板砖往徐偃的脑袋上砸，板砖都砸碎了。徐偃猝不及防，扑地倒了，邱四恩愕然回头，那少年动作很快，一头将人撞倒，然后骑在对方身上提起拳头就打，“啪啪啪”三声，打得邱四恩惨叫起来。

钱小多就躲在巷子拐弯处，看得又惊又喜：这小子真勇敢，真敢出手！

少年提起拳头，照邱四恩脸上又是一拳，怒喝：“把我的钱还回来！”

邱四恩又疼又怕又胆小，才挨了几拳就服帖了，拖着哭腔说：“好汉，我邱四恩一不赌二不嫖，无儿无女无家无业，何时欠过好汉的钱？”少年道：“今天早上，你坑了我五十个钱，那是我奶奶的钱，你快还给我！”邱四恩问：“早上？你是臭拾钞的？”

少年怒道：“我是拾钞的，但我不臭！”说完又打。

邱四恩护着脸说：“好汉别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钱我身上有，都给好汉，请好汉千万别再打我。过几天就是府上老祖宗的七十大寿，大家正是忙的时候，我的脸被打伤了见不得人，老爷发作起来，我的饭碗不保。钱是小事，我身上的钱统统给好汉！”

少年道：“好，我不打你，你拿钱来！”

邱四恩苦着脸掏出钱袋子来，少年接过来向地面一倒，里头有一摞卷起来的大钞，还有好几十个铜钱。他放开邱四恩，数出五十个铜钱收好，说道：“我拿回五十个钱，不多贪一个子！我只要属于自己的钱，我不是强盗！”

邱四恩喜出望外，拱手道：“好汉仗义，好汉当真够仗义！”

钱小多忍不住拳头一击手掌，暗暗可惜：“这小子还真实诚，浪费了个发财的机会，你跟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客气什么啊！”忽然眼角瞅见徐偃从地上爬起来。

他大声冲少年喊：“小心身后！”

这回轮到那少年没有防备，被徐偃狠狠踹倒在地。徐偃跳将上去骑在少年身上，一手揪住少年的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握拳提起。邱四恩按住少年的双腿，骂道：“打死他！连我也敢抢，打死他！”

徐偃觉得哪里不对，刚提起的拳头又放下来。邱四恩说：“你怎么还不动手？打，别顾忌！死一个穷拾钞的，就像路上死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