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源起(2 / 2)

高自綝赞道,“还是您通透。既来了京都,咱爷俩喝一个再走不迟,我请您去悦神楼,不醉不归”。何烈大笑道,“行,不醉不归,我看看当初那个一杯倒后娶了媳妇的臭小子有什么长进。走!”两人离开了朝廷,一股清风徐来,刮下槐树上两朵槐花,二花一落百花丛中,一落锦鳞池内,随后风声鹤唳,树欲静而风不止,落叶四散,飘零至宫墙之外。

明议堂内,李明琮坐在案前学着《中庸》,贺绫韫站于其侧侍候。明议堂本是皇帝与内阁商榷方案的地方,有时有紧急军情也会召集兵部在明议堂内商讨对策。如今内阁成员短缺,圣元年和淳嘉年的南征北伐能消停一年半载,所以明议堂闲置下来,贺绫韫便将此地作为幼帝的书房以供学。

李明琮看不进四书五经的冗杂句读,便问贺绫韫,“太傅,朕已读过很多的儒学经典了,这四书五经于治国之道关系甚微。朕需要的是可以把控朝臣,明治天下的权术,不是这些‘硬石头’”。

贺绫韫笑了笑道,“陛下,切莫急躁。治理天下是个细活,臣虽能教您帝王心术,但您若没有水滴石穿的耐心,也不能完全掌控它。淳嘉元年,先帝并未进行北伐,而是休养生息,整顿春耕,准开春闱;淳嘉五年,先帝举兵北伐,大破高句丽,而后辽东称臣,这都是先帝从这硬石头里钻研出来的细活。故陛下听老臣之言,细品儒经,臣在此布定下棋局,只要陛下能与老臣下到中盘,那陛下就可以不读这些硬石头了”。

贺绫韫命人摆好一副棋案,拿了一副棋盘,李明琮看了一眼眼前的书,又看了一眼棋盘,说:“如若朕钻研棋谱,与太傅下到中盘绝对没问题,也没必要读这东西”。贺绫韫拿了一本棋谱奉给李明琮,说:“陛下可以试试,不可占用读书的时间,臣每半月会考察陛下的功课。您总不希望太皇太后和太后亲临明议堂视察陛下学习吧”?李明琮允下,便于学习之后花费大多时间钻研棋谱。

半月之后,贺绫韫考察李明琮功课,问:何为性?何为道?何为教?

李明琮: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贺绫韫:为君者当何如?

李明琮: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故应清明勤俭,不露喜怒于色,而为奸佞所控。

贺绫韫:治国者当弘仁德之政于天下,应如何施仁于四海,弘德于八荒?

李明琮: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贺绫韫(点点头):陛下答的很好,看来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李明琮:多谢太傅夸奖。朕想与太傅手谈一局,看了半月的棋谱,也该实战演练一下了。

贺绫韫给李明琮让道,等他坐下后才坐下,将黑子推向了神乐帝。李明琮将黑子推回,说:“不用太傅让朕,朕要猜先”。贺绫韫听罢便抓起一把黑子,棋子间的碰撞如瀑布泻流一般的从贺绫韫苍老的手中滑落,然后将手紧握扣在棋盘之上,让神乐帝猜先。

神乐帝用手指探入棋篓,拿出一颗棋子放在左上角星位,贺绫韫松手,里面仅有一枚黑子,贺绫韫笑道,“陛下这笃信的样子,竟有些昭光爷的影子,我大晋江山定能流传千古,陛下也定将彪炳千秋。”说罢便将黑子挪到了右上角星位,李明琮边下着边说:“太傅过誉了,朕尚年幼,不敢攀比皇祖父。朕只希望朕在位时期能一统疆域,彻底消除北地的隐患,四海昌平,国泰民安”。贺绫韫的棋招诡秘莫测,打了神乐帝一个措手不及,当右边已被团团包围且将至中盘时,神乐帝陷入了长考。

贺绫韫捋着胡须说:“这就是老臣不让陛下钻研棋谱的道理。没有人会完全按照棋谱来下棋,但也不能完全不看棋谱,您敢保证北地人一定会按照您的想法乖乖俯首称臣吗?先帝征高句丽时铁马冰河出其不意,才大败高笪王庭。这盘棋可没谱,毕竟先帝这个作战方法太冒险了”。

只见李明琮挥手落子狂位,“陛下您这…是手昏招啊”。贺绫韫结束了这盘棋,李明琮擦擦汗然后向贺绫韫行礼,贺绫韫见罢立即还礼。李明琮说:“太傅一言点醒了朕,这盘棋已无力回天,不过太傅与朕说至中盘即可,而朕这手虽为昏招,但也入了中盘。所以朕与太傅的约定是朕赢了”。

贺绫韫叹道,“陛下聪慧,难怪会下的那么死缠烂打,原来是在拖到中盘。老臣愿赌服输,陛下以后可不用再读四书五经了。今天的课就到这了,老臣告退”。

贺绫韫急速地离开明议堂,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了,李明琮说:“太傅!朕还会读四书五经直到能下赢太傅为止。还望太傅下次来为朕讲解《大学》”。贺绫韫听罢立即回头礼道,“此乃臣之本分,陛下勤勉好学,太皇太后定当欣慰。老臣告退”。贺绫韫缓缓离开,李明琮命人保留了这盘棋局,便去圣鸾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圣鸾宫内白绫绕梁,侍女太监都身着素衣,花满葶侍在床帏之旁,柳檬清看着堆叠满桌的奏章,看罢一章由花满葶传递接送。柳檬清看着冗杂的奏章,揉揉头说:“花花,内阁那边有信没”?花满葶靠前说:“禀太后,内阁那边彻夜不眠已有三天,总算把拖欠得政务处理完了,眼下就差太后这的了”。

柳檬清嗯了一声,将看完的奏章丢到了地上,躺在床上,闭着眼说:“混账东西,简直胆大妄为!说哀家年岁已高,恐听政不当,误政误国,让哀家在后宫颐养天年,让太后垂怜听政。可笑至极!若是皇后还在,哀家就安心在圣鸾宫内颐享天年了,可刘氏是宁云侯之女,家里世代武将,这女儿也是位巾帼,举止豪爽,让她听政还不如哀家多辛苦辛苦呢”。

花满葶捡起奏章,递给太监让他送到内阁,端了一杯清茶过来,说:“太皇太后息怒。这是庸臣在挤兑您,您没必要为此生气,喝杯茶顺顺火。太后如今管理后宫也是有条有理,可比之前稳妥了不少,不如让她也附批奏章,也能为您解忧。岂不美哉”?

柳檬清欲起,花满葶将她扶起,柳檬清喝了一口茶,说:“你说也不无道理,那就让她试试,谁能料到哪天哀家就去了呢。”说罢花满葶急忙说道,“太皇太后不可说此不祥之言!您如今是大晋的主心骨,必定福寿永昌”。满宫之内的人都跪了下去,只听长吟“陛下驾到”!

花满葶跪迎,李明琮进了圣鸾宫,让跪者皆起,众人谢恩而起。老太监拿了垫子来,李明琮跪在其上,“孙儿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柳檬清笑道,“陛下请起。”李明琮谢过太皇太后,老太监将他扶起,柳檬清招他坐在床上,说:“陛下今日怎么来得这么快呢?足足早了一个时辰呢”。李明琮说:“今日太傅考课,顺便与太傅下了局棋,故提前放课,朕便来了”。

柳檬清命花满葶去拿果盘来,拿了个苹果递给李明琮说:“跟贺阁老下棋?贺阁老是我大晋顶尖的棋手,是昭光爷“一生之敌”的棋友,陛下与他下棋,可至中盘”?李明琮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太傅是故意与我缠斗,明明可一击毙命,却让朕进了中盘,是算定了朕不会弃读儒书,也全了朕的面子,这完全把朕引进了他的局里了,不亏是与祖父对弈的棋手”。

说罢啃了一口苹果,柳檬清抱着李明琮说:“你祖父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主,每次跟贺卿争执,都没赢过,动怒了想杀他还不忍心;征吴越、南蛮时都要亲身上阵,多亏几个老兄弟,平定了南方。好不容易清闲执政几天,便惹了战病,都是先帝摄政,直到昭光爷驾…行了,不提往事了,去见你母后吧”。李明琮告辞了太皇太后,拜谒过了太后,在回乾蒙宫的海静廊中行走思索:

太皇太后与朕说起了祖父的事,不决让朕想到了圣元年的老公侯们了。吴侯只掌三郡兵权,其余由节制使和吴王炯管控,不足为惧;闽侯是闽王的女婿,韩国公娶了清河郡主,齐国公有燕王挟制,都没有顾虑;蜀、越两位国公的八年之约,也暂卸了军职,可质子一旦入京,那还是控制不住。至于楚、魏、秦三位国公…不知三位王叔能不能把控,但都与京都隔江阻山,若敢来犯,巡觇军定能阻拦隔杀。朕的顾虑还是蜀越两地,不过等八年之后再说吧,有可能是朕多虑了,毕竟蜀国公和越国公主动请缨的,不能误会忠臣。

黑夜将至,皇帝睡下,已至深夜,紫微星盛,北斗猖獗。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