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钩（2 / 2）

从西双版纳到此刻，我才发现我对这个人真是一无所知的。他叫张星越，因为他告诉我这是他的名字，他去医院看咳嗽的时候挂号单和病例上都写的是这个名字，无他。我不喜欢别人问我太多的问题，因为当年读书被我的博导问得怕了，所以也不会去问一个陌生人人家的职业，家庭，学历，收入这些问题。除非别人愿意把话题引到这些方面来。

于是我的好奇心在这个雪夜升了起来，到搜索引擎去查找看能不能有更多关于这个人的消息。网上竟然真的有这个词条。

张星越，澎湃传媒的的CEO，影视投资人，策划人，插画师。最后这个头衔本应是他最好的职业，年少时作为中国最有可能拿到国际安徒生奖的儿童绘本插画师，成年后风格大变，他开始远离五彩斑斓的色调，转战单一的暗黑漫画。他的画风从童趣盎然，线条柔和甜美，变成只有黑色和白色，线条尖利日本风。这让整个插画界和漫画界都摸不着头脑。最让人感到可惜的是，现在他只是把画画当成了业余的爱好，主要精力全部用来经营公司了。

同样一个人，从少年绘画天才变成公司负责人后，眼神变得完全不同。原来是眼里有光的稚气少年，现在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神时而暗淡，时而犀利。也许这只是我的猜测，工作不一定是消磨人的光亮的事情。对未来的人生看不到希望才是让人暗淡的主要原因。

在我对他充满好奇，想通过互联网了解这个人的时候，他早已对我所有的信息了如指掌，只是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装着一无所知。

天空挂着一轮如血的月，城市的霓虹掩盖了星辰的光芒，却没有将这轮月亮淹没。张星越在这个雪夜画了一副只有一片羽毛的画。在如漆的黑夜中，一片巨大的白色羽毛飘在空中，似乎只要用嘴轻轻一吹，这片羽毛就能在画中旋转起来。仔细放大，所有的白色部分都是由不同形状的雪花拼凑而成。他转眼看窗外依旧簌簌落下的白雪，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画作。伸手从身侧的可移动黑铁置物架上取来手机，正对着这幅画拍了一张照片，随手发到了朋友圈。这是我在西双版纳加他的微信后，第一次见他发朋友圈。男人大都喜欢保持沉默，所以在社交媒体发布内容的，女性占大多数。

我正思索用如此复杂的，大量的，不同的雪花形状整合出一个巨大的羽毛得多麻烦，多复杂，叶小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接起电话，“叶医生，有何贵干？”

电话那头传来她粗而低沉，但不乏甜美的声音，“亲爱的，我看天气预报，明天这雪可能会停，我计划带我家芋儿去公园堆雪人。你去不去呀？”我考虑了一秒，说，“去呀。就咱们三个？“

“刘莹也去，她带她儿子，我们五个人。“

尽管下了几天的大雪，这座城市的交通却没有瘫痪。我们各自乘几个站的地铁地铁到了了附近的公园。叶小兰穿了黑色羽绒服，里面还塞满了保暖内衣羊毛衫和暖宝宝，她女儿芋儿穿了胭脂红色的羽绒服，刘莹穿了白色的中长款，她儿子穿着腰部贴了皮革作为装饰的羽绒服，总之就是每个人都穿的圆滚滚的，像一个个圆球。我也在我的藏青色羽绒服里贴了一身的暖宝宝，还穿戴了防水的皮手套。直到后面给两个因为兴奋而更不怕冷熊孩子打起雪仗，才摘掉手套，因为带着手套捏雪团不方便。

”啊“。在我的惊叫中，刘莹八岁的儿子扔了一把雪到我的脖子里，

刘莹和叶小兰都略长我几岁，她们俩是关系很好的同事，两人都是早婚早育，所以两家孩子都上小学了。二人会常常带孩子一起玩，叶小兰有时候会叫我跟她们一起。

“哇！那里是什么？看起来跟童话世界一样。“刘莹的儿子童童指着远处一片正在修建的园区。我们玩雪的这块平地是公园一座大山的半山腰，几米以外就是陡峭斜坡。冬日的萧条里只看见掉光了叶子的稀疏小灌木和一些枯死的苇草，从白茫茫的雪层伸出，裸露在寒风里。几十米的斜坡下去不远处，是澎湃传媒正在修建的一座科幻影视城。

刘莹回答说，“这是在建的黑暗迪士尼。”

“什么是黑暗迪士尼？”我问刘莹。

“就是澎湃已经动工一年多的新项目，按照一些科幻场景来建的集影视拍摄与观光游乐一体的主题乐园。”刘莹很耐心地跟我解释。

听到刘莹的介绍，童童大声跟我们说，“我要去看。”

“看你个大头鬼。”芋儿调皮地将一把雪朝童童扔去。

小伙子尖叫一声后开始反抗。抓起一把雪朝芋儿追去。

在这两个孩子的带动下，我们这三个长期处于工作和科研的高压下的成年人总算有一天可以放纵地大笑，大闹。一个个冻得鼻子脸蛋儿发红，嘴唇干裂发紫却乐不思归。

尽兴后，便是找地方驱走大半天室外活动在身体里积聚的寒气。我们到了一家门前已经挂了六个灯笼，墙面和柱子大都是防腐木的成都火锅店。蔬菜肉类动物内脏饮料小吃点了一大桌。菜还没有下锅，两个孩子已经吃上了红糖糍粑，我们也劝彼此趁热尝尝这家店里很受欢迎的炸酥肉。于是我们擦干净刚刚洗好的手，一个抓了一块。不是每个医生都洁癖，饭店和医院是不一样的。再说了，有一点生物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咱们满肚子，甚至牙缝里都住着大量的微生物。

在我们吃得满嘴油光喝得酣畅淋漓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快递公司的急送跑跑小哥打电话说有人给我同城寄了一个包裹，叫我准备半个小时以后签收。我说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饭，今天可能无法收货。但是跑跑小哥说东西必须今天内签收，他问我可以放在小区保安那里不。我说我最近没有买什么东西，走得最近的朋友也在面前吃着饭啊。他说很确定写的是我家地址，我的电话，名字也对得上。

我只能让他放在保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