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钩（1 / 2）

我从收发快递的驿站拿回那一大箱庞明宇从贵州册亨寄过来的纯天然山货，心里却丝毫开心不起来。除了帮我买的蜂蜜和枇杷花，他还顺道寄来了那里的一大捆小米蕉，一大块腊肉和一大块有五根肋骨的腊排骨。

我给他发信息表示感谢，消沉中也不忘打趣问他为什么不寄一些老干妈和茅台。他发了一大串微信表情包里的笑脸。打了一行字过来，说”酒要当面喝，老干妈可以去超市买。“

感谢完庞明宇，我立马给张星越发去一条微信，说朋友寄来一些蜂蜜和枇杷花，让他把地址给我，我给他快递过去。即使在同一个城市，我们仍然习惯了通过购买快递服务来把物品送去给别人，这是这个时代给予我们的便利，也是这个时代阻断人与人面对面交流的恶毒阴谋。

张星越说他改天去医院拿吧，这样就不用麻烦我再跑快递点去寄东西，写来写去的麻烦。那样他也不用去取快递。

我说也行，我明天带去医院吧，明天上午下午都要坐诊。他说他下班开车去医院门口等我。

于是，在我下班走出门诊大楼的时候，他叫我往这栋楼的背后走，他的车停在那里。我几个同事为了方便，也喜欢把车停在门诊大楼后的地面停车场。我走到他的车前的时候，他已经开到了车道上。我在几个同事的目光注视下，递给他一包东西。他伸手接过，说完谢谢后扬长而去。

张星越的症状在民间被称作百日咳，其实情况不严重，但是如果这种天气还去游泳的话会让病情一直持续。可是我好像没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冬泳，哪怕是在蛙人游泳馆的恒温池里，因为即使泳池的水是暖的，但是起身后温度的差异会给身体带来新的刺激，让本身小感冒引起的咳嗽一直无法痊愈。

我有一些犹豫要不要发信息跟他说这个事情，但是也许人家也不天天去游泳，说了也等于废话。学会不随便给别人提建议，除非别人花钱请你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么治疗，这是我学医以来必须要学会的一课。最后五选择保持沉默。

又没过去几天，我收到一个新的快递，是一个最近火起来的时尚购物网站的专用包裹。打开看里面是三只兰蔻的唇膏。一只大红色，一只玫红色，一只橙红色。

张星越发信息告诉我，礼物是他送的，作为给我的回礼。但是我叫朋友寄过来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他送的这三只口红加起来得值一千块钱左右。我想给他退回去，但是购买方是他那里，既然我在快递店里没有拒收，就只能在他的购物端退货。不过这一小小的愁人的事情，倒是冲淡了一点点我的不开心。用小的折磨，来置换更大的痛苦，这是一件乐观的事情。

可是如果把口红还给他，这样你来我往的，反而让人觉得很暧昧。再说了，他一个男孩子，拿口红有什么用，放办公室里让旁边的同事误会或者笑话吗？这可怎么是好？也不能直接给他转钱。

生活其实很残忍，不是你遇到一个人渣后就会给你一个高富帅。遇到高富帅的情节都是那些小姑娘幻想出来的。

再一次见到张星越又是在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泳池。他看起来胖了一些。我们各自游了几圈以后，他坐到离我很远的地方都躺椅上休息了一会儿，而我，只是爬上泳池的边缘，在上面坐着看别人游了一会儿。他一下子变得一脸严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的朋友也累了，两个男人从水里爬起来，走到他旁边的躺椅上拿起浴巾擦拭从身上滴答滚落的水滴。

“怎么样，还游不？”一个声音粗哑的男生对他说。

“再游五圈。”说完他快速拿下身上的浴巾，扔到椅子上，一口气跳进了水里。

我没敢一只往他那里看，坐在水边发呆。

突然像是在某个瞬间想努力抓住黑暗人生里的一束微弱的光，但是这束光却熄灭了。我吸了一口气，双手撑了一下，腾空站了起来。快速走到冲洗室，满脑子都是他见我时冷漠地那一个点头画面。快洗完头的时候我朋友叶小兰也从泳池进了这个房间，打开龙头冲洗身体。

叶小兰跟我是近两年在一次会议上认识的，虽然她在另一家医院的肛肠科工作。第二次见她是去年冬天去她那里做了个痔疮手术。我由于加入同事的科研团队，要写国内外和我们的专业相关的文献综述，也就是看看国内外我们研究的东西已经做了哪些，做到哪个程度。一整个冬天坐得太多了，所以痔疮犯了。于是我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叶小兰的患者。去她那里检查，手术，割了个痔疮。

叶小兰来自湖南，是毕业找工作才被吸引到这座城市的。她是那种目标远大，但是心态却一直很平和的人。也就是心理素质好，脾气好的那一类。她算不上什么运动狂热者，但是为了健康，叫我来游泳的时候叫上她。

陈露给我姜逸的脸书账号后，我并没有听她的去买加速器的会员，也没有注册脸书的账号。有点智商就知道一旦我联系姜逸，大概率他会将账号注销。再说了，我也没有这个勇气去看他在另一个国度，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我发邮件向一个在国外的同学求助，让她帮我访问一些论文检索数据库，把姜逸这几年发表的论文下载给我。其实对于博士生来说，进那几个全球顶级的数据库查资料是常见的事情，不过是因为现在不在学校了，没有校园网账号就不能访问罢了。

直到第二年仲夏时节，我才有机会找到姜逸。

这一年的初雪在十二月的尾声落下，飘飘洒洒，几个日夜。目所能及皆是白色。顽皮的大人和孩子把一夜变白的世界称为童话。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悦耳。怕冷的人家开足了暖气，邀来了朋友喝茶打麻将。不怕冷的人家带上孩子，到广场和公园开始一场雪人的创作之旅。于是我家楼下的下水道盖子成了人体骨骼标本的肋骨，再堆上头骨，手臂，腿骨，趾骨，一件有创意的艺术品就出现了。我下班看见这个二维的”雪人“，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并附文：没有十年的学医经验，定是堆不出的。

没过多大会儿，就收到了很多点赞和评论。其中一条就是张星越问：是你自己堆的？

我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