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问题(1 / 2)

“就你一个人?”我们到达餐馆时我问他。这家餐馆的天花板高得似乎看不见顶,黑铁窗框架着防偷窥玻璃,我们从室内能看见窗外来往的人们,他们却看不见我们。我坐在靠窗的桌子上,上面是摆放着四副碗筷,还有折叠整齐的纸巾。

“我一个人。”他端正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接着说,“不好意思,我比你晚到。”

“可是你并没有迟到,我们约的的下午六点,现在才五点五十。你提前到了。”

”你不准时到,害我有点内疚,”他一脸真诚地说。

“千万别。”我伸手做阻挡状,说,“我以为你会带上家人,朋友,或者妻子或者女朋友啥的。”

他压低声音看说,“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妻子。”

此时,张星越眼里是不见底的空洞。

我摁了右手边就是服务铃,服务员很快就过来了,跟我们确定好用餐人数,等点好菜后收走了摆放在桌子上的多余碗筷。

其实二十九岁没有结婚,也算正常吧,毕竟是男孩子。再说了,上次在景洪,要是他已婚,肯定会带上家人,瞧我这推理能力。

“你应该也是单身。”他很笃定地看着我,说,“因为如果有伴侣,你们一般会一起去旅游。”

“哦,对。”我迟疑了一下,“我是不婚主义者,不会结婚。”

“不婚主义者?”他有点不敢相信,身体朝我前倾一点,像是要看清楚一个不婚主义长什么样子。他试探性地问道,“那恋爱总要谈吧?”

“不谈。你得对人负责啊,跟人谈恋爱,等浪费别人一段人生中的大好的时光后,说你不愿意嫁给人家,这样不道德。“

他从鼻孔里发出清浅的哼声,像是在笑,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秉持着不结婚谈的恋爱叫耍流氓那套哲学?这不科学啊,你可以跟你以后的男朋友约定一个恋爱的时长,比如一年啊,三年都行,时间到了就自动分手。这样最后谁也不亏欠谁。”

我诧异地看着他,说,“谁会这么傻,做这样的交易?”

“我啊。”他毫不犹豫地说,但又觉得有点不妥,于是补充道,“我是说有一天如果我遇到一个只想谈恋爱不愿意结婚的女孩,而我又真的喜欢他,我会尊重他的意见,只要曾经拥有,为什么要死揪着不放呢。或者说不结婚谈一辈子恋爱也很好啊。”

他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看似在和我争辩,其实是说出我想要听到的话。

我们依然是聊得不多,各自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食物上面。他表现出来的是一副依然胆怯,青涩的样子。他眼皮垂下,注视碗盘里的食物时,我能看见他稀疏细长的睫毛。

说起如何知道我那个前男友,也是初恋男友的消息,那得归功于我的一个硕士同学。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后来因为她善意的转达和告知,我曾有一段时间对她敬而远之。

那是一个工作日的午后,我在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之后实在撑不住,白天要看门诊,晚上还要去病房值班查房。虽然喜欢这种把自己累死的工作节奏,但是还是会有撑不住的时候。那天下午不用干活,于是我就回家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醒来时看见好几条信息,是老同学陈露发过来的。上面有六张我的初恋男友的结婚照。那个我不愿意记起,又想去逮回来给我一个说法的人以照片的形式出现了。

在美国加利福利亚州的某个郊区别墅前,裂开嘴漏出一口白生生的牙大笑的新郎正去迎接他的新娘,新娘看起来要么是华人,要么是中国人,也和新郎一样笑得很开心。她头顶的白纱轻盈地飘着,胸前挂着有质感的银白色项链,项链下的沟被婚纱挤得很清晰。最后一张是新郎从布满鲜花的长廊走向新娘后的亲吻。

去你妈,王八蛋,酒后驾车,肇事逃逸,把赔偿受害者家属的责任全部推给了老子。这是我从医院醒来后去警察局大骂姜逸的话。看到那几张照片又骂了一回。但是当时警察只当我是被车祸吓傻了,精神出了问题,脑子里出现幻觉,不愿意面对自己撞死人这样的事情,所以幻想另一个人才是撞死人的凶手。我没疯,我们家没有精神病遗传史。全世界只有我爸妈相信我说的。

可是此刻,他的照片证明了他去美国混得好,跟我同年的他今天结婚了,看起来真开心。他看起来比以前黝黑了几个度,应该是闲暇的时候去沙滩晒的。

我们也有过刻骨铭心的过去,也有过要照顾彼此一辈子的承诺。原来白首不相离的承诺在个人的利益面前一钱不值。我开始感到心脏收紧,呼吸困难。原来人在过度的伤心和愤怒的时候是真的会生理性心痛。虽然是一个医学生,但我曾经以为那只是偶像剧里的台词,以为只是文学作品中的一个夸张说法,原来不是那样的,原来这来源于人的实际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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