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惊雷(2 / 2)

父亲知道爷爷的顾虑,就安慰他说。

“哎,没事的,我已经六十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还没有成家的六弟和二妹啊。”爷爷说到这里不由得落下泪水。

这一幕让父亲一下子无所适从。因为爷爷作为农村的生产队老队长,在村里一贯地主持公道,解决各种纠纷。家中八个子女饿得嗷嗷叫的时候都没有见他皱一下眉头。他就是一座山,似乎有无穷的能量,坚强、坚韧,永远不会被打倒。而今天他居然哭了。

“爹,大哥去给雨庭发电报了,我们去西安做手术,肯定能治好的。那边的医生都是给部队上首长看病的,咱这病都不叫个事了。再说,老三家媳妇儿不是也是医生吗,自己家的事儿肯定更得当回事了。”

爷爷听到这里又一次抬起了头:“西安不远得很吗?我们怎么过去啊?”

父亲一听就放心了,老爷子的内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有时候就是这样,大到一个家族,小到一个人,处于极度黑暗之中的时候,哪怕是一点点的火星,都是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希望的。

大伯电报发出去了,费了大伯半个月的工资。接下来就是等待了,漫长的等待。等三叔回信的这段时间,家里就跟过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亲戚,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大伯去学校讲课,一切就都由父亲操持。大家都是来探望他们心中的周老队长的,也都没有空手的,一斤鸡蛋、半斤肉都是标配。但是,父亲却是心情低落得很,老三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啊。

十天后,三叔才回的电报。因为部队在山中执行任务,回营后三叔才看到电报。因为当时有特殊任务不能请假返乡,就联系在西安的三婶落实老爷子住院手术的相关事宜,一切安排妥当后才给家中发来了电报。

电报是先发到了县邮局,再由邮递员送到各家各户。负责红庙镇的邮递员是隔壁村高八庄的刘老头,大伯学校订的报纸都是他给送的,所以跟周家都比较熟悉。

这天刘老头在周家门口大喊:“周队长,周队长,西宁来的电报,让你去西安呢。”爷爷闻听走出了家门:“老刘,哪还有队长啊,以后别乱叫了,让官家听到了还以为咱们生产队还没有解散呢。”

刘老头笑笑不接这话茬,把电报递给了爷爷,又说:“老三是不是让你去看病啊,这可得抓紧啊老周,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好儿子。”

电报只有五个字:速去西找春。大伯说:“这老三可真会省钱,春是不是就是三弟妹呀?也不说清楚。”但是让去西安的意思是很清楚了,那就抓紧时间安排起程吧。

首要的任务就是谁陪老爷子去西安。由于大伯还得在学校任教,肯定不能去,父亲就肯定得去,母亲不是很乐意,也没有办法,只是嘱咐四叔帮忙把地里小麦过冬水给浇了就可以,四叔雪庭喜欢捣鼓一把破猎枪,一到秋冬天就会在地里蹲守打兔子,有时候还能打到一个狐狸,浇水的活虽然不愿意干,但是比起来去西安还是要好一点的,至少不耽误打兔子。其他人就只能由二姑一起过去了。二姑名唤心亭,这年也已经十八岁了,刚刚高中毕业。

只有奶奶哭着喊着要去,大伯大声说:“你去了家里谁做饭啊?!再说了,你去了还得安排人照顾你呢。”奶奶这才作罢。

定好了去的人选之后,就是费用,家里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钱凑到一起也只有两千多块钱,手术费需要多少也不知道,只能祈祷够用吧,其实不够又能怎么样。

行程定好之后,大伯就给三叔发了电报,告知了车次和时间。

县城到邯郸市大约五十公里的路程,自然是一马平川,而从邯郸到西安就要穿越太行山,又途径华山,火车穿山越岭地大约需要15个小时才能抵达西安。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出邯郸市,也是第一次坐火车。当他站在站台上前前后后看着十八节车厢的绿皮火车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云庭啊,这火车可真长啊,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二姑也是惊讶得目瞪口呆,父亲虽然也没有坐过,但是上次送雨庭从军,这站台好歹也来过一次,因此,一副见过大世面地说:

“爹,咱得赶紧上车了,上晚了就抢不到座了。”

三个人其实都是有座位的,倒也不用太着急。坐上车之后,三个人看着车上有打热水的地方,也有厕所,还有来回走动卖零食的小车,依然是大为感叹。

只不过,他们这一路上基本是不敢吃不敢喝,奶奶准备的几张面饼也没有拿出来吃。父亲倚着座椅结结实实睡了一路,从河南卖葱回来基本上还没有机会休息呢。

西安终于到了,出站时,二姑扶着老爷子,父亲扛着一床棉被和换洗的衣物。随着拥挤的人群簇拥着出了站,可是“春”在哪里呢。

父亲站在出站口,紧皱眉头左顾右盼,心中暗自抱怨这三弟怎么也不讲清楚。这时二姑心亭突然指着边上说:“二哥,你看那呢。”父亲顺着二姑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出站口不远处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的女孩手举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红庙镇。

这可能就是三弟妹吧,父亲想着就一溜小跑迎了过去说:“您是弟妹春吗?”那女孩笑着说“是地,我是何琪春,您是二哥吧。”

“是的是的,我是云庭,雨庭电报上给您说了哈。”

“这是老爹爹吧,”三婶看了二姑一眼说“这姑娘是谁啊?”

二姑忙接过话头说:“嫂子,我是心婷,这是咱爹。”

老爷子盯着三婶上下看了几眼,笑着点点头,心中暗想:还是老三有眼光。

三婶何琪春,陕西女孩子,难得的是竟然一米七五的大高个子,父亲身高一米七挂零,跟在她身后显得略微有点不协调,二姑搀着爷爷走在后面。

“弟妹,给你添麻烦了,不耽误你上班吧。”父亲心中不知道怎么地,竟有些惭愧,又有一些自卑,说话也显得极不自然。

“二哥,你这是哪里话呀,咱们不是一家子人嘛,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班哪有上得完的,今天接老爷子就是我的工作”。

三婶倒是落落大方地说:“雨庭说了,你们远道而来,尽快安排手术,我已经给医院主治医生都说好了,今天直接去医院办入院手续,然后明天彻底检查一遍,再安排时间做手术,你看行不行二哥?”

父亲忙不迭地说:“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住进去后,你忙你的,剩下的事情有我和二妹呢,你就放心吧。”

三婶安排了一辆车来接老爷子,这让父亲和爷爷都非常感动,父亲却有点忐忑地说:

“弟妹呀,这一趟得不少钱吧。”

三婶坐在副驾位上,回头笑着说:“二哥,这是我单位好姐妹的车,不用钱。”

父亲这才注意到司机是一位女士,忙冲着司机方向说:“哎呀,那更不好意思了,谢谢你啊。”司机笑着点点头以示答复。

“雨庭家的,三儿不在西安吧。”一直没有说话的爷爷突然问了一句。

“老爹啊,雨庭去青海了,都三年多了,快回来了。您放心吧,有我们在呢。”

三婶笑着说,突然意识到老爷子应该是想儿子了。确实是想儿子了,十年不见了,走时候还是个孩子,而今天已经结婚成了家,自己却又没有给孩子做如何贡献,现在生病了,却又来打扰孩子。

老爷子想着低下了头,二姑却是一脸兴奋地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

车站离医院不是很远,十几分钟时间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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