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洪阳镇(1 / 2)

秋天匆匆而去,空气中已泛起冬天的寒意。

师父“生前”只顾四处行侠仗义、斩妖除魔,钱财之道却只秉承“君子固穷”之训,向来只是够用就好,若是手中不幸余了银钱,自是豪饮一番,以至两百余年,也未置下好大家业。若是换了旁人,怕是金满银满,而师父却只是在静室衣柜角落扔着五六贯铜钱并几个五两的银锭。文墨自是知晓自家师父的秉性,却也不觉意外。收罗起来细细点数,共计三十五两银子,外加六贯铜钱。

此时距师父尸解已过去两月有余,师伯杳无音讯,江随云也是未见前来。文墨担忧师伯路上有事阻住,又恰逢冬日将至,如欲北上,却恐风雪阻路,不若在观中待至次年,待到春天,再做打算。观中米粮已所剩不多,为过冬打算,文墨取了两贯铜钱,奔去洪阳镇采买米粮。

大周国虽是边关连年侵扰不断,但云州府所在地界已是靠近中州腹地,今年年景尚可,洪阳镇中集市倒也热闹。文墨自小在县城长大,也曾于市井中玩闹,虽是几年未曾多在城中生活,但对采买之事倒也无甚陌生。只是一身道袍入得市肆采买米面,旁人纷纷打量,令得文墨略感羞赧。

采买完毕,寻个无人小巷,一张芥子符贴于背篓之上,连同菜粮一起,缩成鸡蛋大小。文墨拿张手巾将之包了,妥妥放在怀中。拐出小巷,文墨看看自己身上已然越来越不合身的道袍,也需定做一身大点的替换,今年冬衣也要一并定做。便转身行得两步,寻了一家裁缝铺踱入。

铺子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倌,见得一个年轻道士进来,先是愣一下,随后热络地上前招呼。虽见文墨脸嫩,身份少见,却也不甚在意,直将铺子里各色料子扯来胡乱夸赞。文墨木讷讷想要开口打断,却几次都未能打断此人,只好木木看着掌柜高谈阔论。掌柜说得半晌,正在奇怪这小道士怎的如此沉默寡言,却突的想起还不知对方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抹抹额头微汗,正欲开口询问,突见门口钻进一人,登时双目圆瞪,一声大喝:“哪里来的腌臜杀才!快快出去!”

文墨正听得无趣,听得掌柜怒喝出声,忙转头回望门口。只见一个破衣烂衫,满头头发盘结的小乞丐笑嘻嘻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满脸满手的污泥地四处乱抹。掌柜的见状直蹦过去,却已被那小乞丐在身旁两匹布料上印了数个泥掌印。

掌柜登时大怒,满脸涨得通红,抄起手畔顶门的栓棍,直将那小乞丐戳了出去。文墨见得这老倌身手如此凌厉,都暗自咋舌,直觉此人若是修道,或能成得一方大家名宿。

掌柜与那小乞丐在门外呼喝几句,见小乞丐落荒而逃,便气喘吁吁返转来,朝着文墨拱拱手道:“道长见笑了,近几日不知从哪处来的这小乞儿,旁人俱未见过。这人旁人问话也不回,只笑嘻嘻地在市井之间乱晃,见得哪家铺子有客人在,便上前捣乱,实是可恶至极。这厮平日只在吃食铺子上寻衅,不知今日为何跑来我这里,真正晦气。”

文墨见状,忙回了一礼,借机摆脱掌柜的无尽啰嗦:“老丈多虑。不知店里可能定做与我身上同款的道袍,外加定两套棉衣?”

掌柜将文墨看得一看,随即笑道:“自是可以,且待我记录式样,再与道长量好尺寸。”

文墨想了想道:“不知成衣需多久可取?”

掌柜笑道:“这十里八乡皆知晓,小女王二娘裁剪女红最是手巧,三套衣服只需用上五天时间,到第六天上道长便可来取。”

文墨点了点头,问过价格后,量毕尺寸,说了自己的要求,又付了三十文定金,在掌柜客套声中走出店来。行出洪阳镇时,文墨又见到那小乞儿被一家包子铺乱棍打出,手中捏着两个包子不吃,却扔出打在那老板娘的头上,激得老板娘一叠声爹娘脏话飚出,实是生平未闻的百花齐放、妙语连珠。那小乞儿虽是厮打,口中却是半点声音也不出,脸上笑意也是半点不减。文墨看去,突然觉得那人脸上表情一点不变,好似带着一张面具一般。

周遭市井人声鼎沸,俱是闲汉围看小乞儿大战包子铺老板娘,众人连连叫好,热闹非凡。文墨摇摇头,暗道自己许是多想,就算有鬼魅之事,想来也不会来这人气旺盛之处,便自顾行出洪阳镇,待得四下无人,两道神行符奔行而去。

又过得五日,第六天时文墨来洪阳镇取新做衣裳。

入得镇来正值晌午,文墨只觉市集似是远不及前日般热闹。店铺虽是开张,但那酒肆餐馆门口却无有小二揽客,摆摊的小贩们叫卖声也远不如前日那般响亮,心下不禁一动。当下也不做声,直向那王家裁缝铺行去。

走到近前,裁缝铺店门大开,掌柜的倚在柜台后正在打盹。文墨轻轻敲敲台面,叫一声“老丈”。掌柜脑袋一沉,双眼迷蒙张开,见是文墨,便将笑容挂在脸上,连声问好。随后从柜台内拿了做好的衣袍出来交给文墨,文墨查验完毕后,又数出三十枚铜钱,顺口问道:“老丈,我观今日市井之间,大家伙怎的都小心翼翼,莫不是镇上来了什么官家大人不成?”

掌柜收了铜钱,点数一遍收入怀中,边在本上记账边道:“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有什么大人?只是前几日出了一件怪事,大家心中惶惑,故此都无甚精神。”

文墨好奇道:“不知是何怪事?”

掌柜记好账目,合上账本,看了看文墨身上的道袍,似是若有所思,随后压低声音,仿佛说的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道长还记得前些日子那个小乞儿不?”

文墨点点头:“自是记得。”

掌柜从柜台后面挤了出来,走到门口探头左右张望两下,似是打量来往路人,随后将门一关,转回来跟文墨说道:“道长,我同你讲,那小乞儿邪性得紧!头里几日,这厮只是四处逛荡,招惹是非。后来见乡亲们并不驱赶太多,便开始动手动脚,那日您也曾亲眼得见不是?

“那日您走后不久,便听得市集东头那边叫嚷起来,有人喊‘杀人啦’,小老儿好事,便关了铺子跑去观瞧。原是那乞儿不知怎地,竟与那包子铺的李二姐厮打起来,那李二姐家里男人唤作张大,早先是镇里的杀猪匠,后来不知怎地贪上了吃酒,便连买卖也荒了,成日里便靠着家里婆娘赚钱度日。那日里不知何事喝多了几杯,一身酒气冲天地从酒肆跑将过来。见自家婆娘被一个乞儿揪着头发乱扯,便上前一脚踹了过去,把那乞儿直踹出去几乎一丈远,啧啧,这把子力气,小老儿年轻时也曾……”

文墨听得掌柜大有开书唱讲的意思,不敢再任他乱扯,连忙追问:“后来呢?”

掌柜定了定神,道:“后来那小乞儿被踹到地上,好死不死,躺在那刘贵的肉铺子旁。刘贵这货又不知跑去哪里了,好大一把斩骨刀便剁在案上。那乞儿跳起来便抢了刀,往张大冲去,一众街坊吓得不敢上前,便只得大声呼喝。那张大正蹲在地上照看自家婆娘,也未曾防着,便被那杀才一刀剁在颈子上。张大也是条汉子,反手把刀夺了,只一刀便卸了那乞儿一条臂膀,只是终究伤得极重,晃了两下便躺在地上不动了,他家婆娘直接哭死过去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