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尘落烟升(2 / 2)

“而我们身之所处的兑州呢,据说本是神木国东南方的一片蛮荒之地,以野兽凶兽居多,因为在帝王建的统治下频频有部落氏族归顺,才有人渐渐知晓还有兑州这么一个地方。”

“不过我们兑州境内呐,有奇异山海兽万数种,极东的大海更是深不可测!国中记事官曾游兑州三年,竟也未能知其全貌!回到神木城中写下了《兑州书》,书中说:‘国之东南,为兑州。蛮荒地也,奇异山兽繁多,山丘连绵,难以为田...”

来自昌田村的伍畅,因为家中无地可耕,无粮可种,从小便被村中长辈带着进山谋生。以采集草药为主,运气好能挖到一些奇异的矿石,卖给到村里做买卖的商人能换得不少钱币和周边聚落都认可的石贝或是自身需要的货物。不过若是碰到会主动袭人的翻山凶兽,便只能祈求是低阶下品的野兽,否则多半非死即伤。虽然村里有一名铸剑师,奈何会使剑的人都远行他乡,不愿在这穷乡僻壤了。

“我们村子种田的少,也没什么田种,大伙都喜欢往外跑,我也学着做买卖,所以见的人、懂得东西也就多了。”

伍畅偶尔也对林清泽讲起昌田村的故事,前者滔滔不绝,后者也听得饶有兴趣,尤其是对那铸剑师,林清泽听到时两眼顿时放出了明亮的光。

“清泽你看,前面那就是昌田村了“

林清泽也看见了前方升起的袅袅炊烟,只是这伍畅又蹦又跳的兴奋模样,让林清泽笑出了声。这明明是个身高六尺的大男人,却如此幼稚可爱模样。林清泽知道,这是伍畅的家乡,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沿着有些陡峭的土坡爬上去,是一排木条支起的栅栏。土房子和山坡的颜色一样,往远方望去,也是一片土黄。一条东西走向的坡道,十多座泥屋、茅寮层次不齐地排作两行,形成一条不算狭窄的泥街,泥街两旁便是长着一些杂草的土丘,土丘上的泥屋没有泥街上的多。街中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三两个年轻的姑娘在推搡谈笑,没有年轻力壮的少年郎,年纪稍长一些的男孩便要扛起村中的重活,比如修缮前些天被强盗们破坏的房屋。一旁坐在石凳上的老者端坐着,安详地看着她们。

这,便是昌田村了。

伍畅刚爬上坡便挥舞着手臂小跑过去,石凳上的老者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村长!有田姐——!”伍畅大喊。

见有人大声叫唤,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却又在片刻间便皆是热泪盈眶。因为谁也没能想到,伍畅竟能从那群贼盗手中逃脱,还安然无恙地归来。只有村长眯着眼频频点头,且他还注意到,伍畅身后不远处似乎还有一位随行的少年郎。

“村长!”伍畅激动的抱住白发老者。

后者笑着点头回应。村民们纷纷上前把伍畅围住,要他赶紧说说逃离村子后发生的事。伍畅却表示还有更重要的事。林清泽小心翼翼地退至伍畅身后,众人的目光也随之又都投给了他。

伍畅整了整嬉笑的表情,严肃地诉说道:

“我离开昌田村后,就一路南逃,穿过山林一直跑到见了河海,我原以为我渡不了河,要被贼盗杀死了。好在一位老前辈出现舍身相救,我才能从贼盗手中脱逃。可我虽捡回了一条性命,那老前辈却...却仙逝了...”

“这个孩子便是老前辈的子孙!他叫林清泽,如今他已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我想在村子里歇息一日,明日便带他回他的部族,那也是老前辈临终前的嘱托...”

老者听完伍畅简短的概述,从石凳上站起,众人皆要上前搀扶,但老者摆手拒绝。只见老人纳头恭立,肃肃地说道:

“吾乃昌田村二十七任村长,伍戌树。今我村伍畅得贤士侠义相助,大难不死,我在此代表昌田村二十三户,愿恩公...

“仙人得道,早日转生...”

年迈的身子让老者没办法弯下腰,但昌田村的众人皆是低头默哀,缅怀死去的林尘。林清泽见状不禁悲从中来。约莫过了有数十秒的时间,众人才抬起头,又向林清泽投来关爱的目光,叫后者有些惊慌和不适。

“小少侠,从今往后你就把昌田村当做自己的家,大伙都是你的家人。”一个将长发盘在脖颈的风韵十足的女子说道。

林清泽语塞,但听到这大眼睛的姐姐叫自己少侠,他却是感到一丝暖意和热血。

“他们已长途跋涉半日,我看你们就别把他俩围住了。畅儿,你带着这孩子去歇息吧。”村长说道,伍畅点头应下。

“有山,你将那栏里的畜生杀掉,今晚,起个火吧。”

伍有山是村里最健壮的男人,也是唯一的那位铸剑师,只是十指少了三指,想要出门闯荡也极不容易。而村中人得知晚上要起篝火,也是各个都兴奋的不得了,嘴里不停地喊着。

“起火啦,起火啦!”

黄昏,泥街中架起了木堆。

篝火温柔而舒心,昌田村一众村民聚在一起席地而坐,手中的陶碗里都徐徐飘起喷香的肉的香气,窄小的陶瓶里盛满酒水,村民之间欢声笑语、谈笑风生,虽人不多,却也热闹的很。

林清泽已有止不住的饿意,接过伍有田递来的肉块,不加犹豫便大口啃食起来。不过相比野猪肉的香味,他倒是觉得这欢腾的筵席的氛围让他吃起饭来更有劲儿。

“清泽,你吃慢点,别噎着了。”伍畅来到林清泽身边坐下,手里捧着一铁盆,里面盛着不知名野菜和豆沫搅拌成的浑浊食物。

与伍畅一段时间的相处,林清泽已把他当做朋友来看,而伍畅也是个童心依旧的家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十分要好。林清泽敞开心扉和他提到:

“畅个,你说的那个有山哥,他真的会铸剑吗?我可不可以和他学剑?”

“咦?和有山哥学剑?”

伍畅倒是感到意外,林清泽竟提到学剑这件事。毕竟要说剑术,他的爷爷林尘可比伍有山要厉害多了。可虽感到奇怪,伍畅还是顺着林清泽的意思给他提了意见。

“村里与有山哥学剑的孩子也有,不过有山哥白日里都去山上,只有晚上才会教他们练一会儿剑。我一会替你问问?”林清泽嘴里嚼着大肉点头。

吃饱喝足,有的村民便起身伴火而舞。他们拿来茅草编织在头上、腰上,有的也拿在手中挥舞。加入的人愈来愈多,篝火架便被围了起来,火光将村民载歌载舞的影子映在地上,仿佛又多了一倍的人。

伴着欢乐的舞蹈,村民们轻唱着世代传唱的歌乐: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

“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

“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这大概便是昌田村最美妙的时刻。

伍有山吃饱喝足后,一个人走到山坡上,从上往下看着村民们欢快的场景,更有温暖之意,想来若是离了村子,他便很难有这样惬意的时光了。伍畅带着林清泽在这里找到了他。

“跟我学剑?!”

“可我打剑也不过是用来对付对付野兽,剑不锋利,带孩子们习剑也就是锻炼身体罢了,可没有当师傅的本事。”

伍有山见伍畅带着林清泽十分庄重地找他说要学剑,自然认为是林清泽想要跟他拜师学艺,可他哪里有那样的经历和经验,连忙谦逊地表达推辞之意。伍畅让林清泽自己选择,可后者还是有些青涩,没有说明自己心中的想法。

其实他也并不是想要拜师伍有山,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武学上的事,也包括那真元气息的锻炼之法。自从见了爷爷与傀森的战斗,他愈发想要变强,也愈发不理解爷爷不让自己锻炼真元气息的原因,即便是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至少让他试一试,努力过后再说。

可林清泽一言不发,倒是让伍有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就为断然拒绝林清泽有些愧疚,而对方毕竟是伍畅救命恩人的子孙,他思来想去,便说道:“我没那个能力教你练剑,却可以为你打一柄剑!前些天我发现山上有种金石尤为坚韧,待我采来后把它打成剑,便赠送给你!”

习武,则必学剑。可林清泽还没有一把自己的剑,从前林尘也教过他一些剑术,但都是用树枝来当剑,林清泽便没提起过兴趣。伍有山要送他一把剑,他的心里是有些激动的。伍畅见林清泽也没有果断拒绝,便自顾自替林清泽应下了。他觉得安静下来的林清泽有些内敛,不像在东湖畔时那样,少了些少年意气。

伍有山说,他要为林清泽铸一把最好的剑,待两个月后再交给他。而还没有拿到剑的林清泽却已经开始练起了剑,即便是同村里的儿童一起比划比划架势,他也不觉得无趣。此时,他也开始认真回忆起爷爷林尘曾教给他的一句剑术要诀,因为他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这也成了林尘教给他的唯一一句要诀。

“剑于人,如牙于象,如爪于虎,如翼与龙。其要在利刃,更在利人。唯有人剑合如象牙、虎爪、龙翼,才可斩兽杀敌。”

夜里,林清泽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的脑海里除了不断浮现的爷爷还在世时的画面,也出现了那张青眼白皮的脸。

“傀森。”这个杀死爷爷的人,他有什么理由非要这么做。难道只是单纯地喜欢杀人?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吗?那时在湖中,林尘与傀森的打斗震的湖面波涛汹涌,树林瑟瑟,林清泽没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却也记下了几个名字。

“林家堡。”

“林焱归。”

林家堡究竟是怎样的,林清泽也有些好奇,里面的人会和爷爷一样和蔼么?自己的父母又会不会在林家堡。而那长孙林焱归,难道就是自己的哥哥?

爷爷走了,留下了诸多疑问,他想要解开这些疑问,他是好奇的。但他更愿意这些疑问,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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