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话 命运之夜（1 / 2）

“姜族长，我有一事不解。”

在姜九下令让所有族人随他进入长阴山后，大部队立即动身缓慢地向山中进发。途中，这名洛北族内声望颇高的五角战士终于忍不住提问。

“你想要问我，为什么要带上所有族人进入长阴山？”姜九温和地说。

“是的。”战士两眼放光，与这名年轻有为的族长进行任何形式、内容的讨论都是能让他感到激动的事。

洛北族的战士们有着一个功勋等级制度，狩猎危险程度的猎物时，功劳最大的人会在狩猎结束回到部落后获得一枚专门打制的石制勋章，而数枚石章可以换取一只小型兽角。于是拥有兽角，便成了洛北族战士的荣耀。五角战士，已经是洛北族战士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姜九很乐意与这名好学的五角战士诉说自己的想法，在他的心里，他从不担心身后的族人们不够顽强，但对于他们能否更深入地理解这天地之间的道理，他还没有信心。

“这长阴山里有不少的凶兽，你能感觉到吗？”

“是的族长，我感觉到了。”他回答的十分板正。

“你担心，我带上族人们进入长阴山，会让他们体力不支，在疾病袭来时会很痛苦，对吗？”

“是的族长。”

“可你是否有想过，若是将行动不便的族人们留在山外，他们同样会面临被凶兽攻击的风险？如果凶兽袭来，那时远离战士保护的族人，就没办法保护自己了。”

姜九的话发人深省，点醒了天真少虑的战士。

“啊！哦哦哦！”

这五角战士恍然大悟，双手止不住地挥舞着，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而此时若是他注意到身前的姜九也已是喜笑颜开，他怕是会更加疯癫了。

人类，真是比神更让姜九感到亲切的存在。

也许是因为神生来就具备了一切，在岁月中的洗礼中，经不住考验的神只会变得越来越丑陋，越来越贪婪。而新生的人类们，相比之下则是那么的可爱，懵懂无知，看着他们开心的模样，姜九才能感觉到这天地间还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存在。

“族长族长。”

又一小巧玲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九好奇地回头看。正是那洛老家的女娃在身后蹦蹦跳跳，相比之下那族内最年长的洛老还在队伍的最后头吃力地行进着。

“小姜鱼，你不在太爷爷身边，怎么跑到我这里来啦？”姜九和颜悦色地和女娃交谈起来。如果不是战事在即，他也很想和她多说几句。

“我有这个送给族长！”

小姜鱼说着从小石头般大的拳头中摊出一块贝壳，上面五彩斑斓，就像小姜鱼自己的笑容一样。

“你要把这个送给我？”姜九表情夸张，好像感到不可思议似的。

小姜鱼见状更是笑容满面，迫不及待地要把五彩贝壳塞给姜九。姜九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贝壳接过手心，又摸摸了小姜鱼的头，让她早些回到太爷爷的身边去了。这贝壳大概就是产自这长阴山溪中的五彩文贝，因为吸收了那神兽的真气而变得坚韧无比，也许经历数百年它也不会改变模样。姜九把五彩文贝收进袋中，同时收拾好轻恰的心情。

兽息最浓烈处，就在前方。

洛北族人在离兽息狂暴处百米的位置就地休整，战士们再次集结，无力作战的老人小孩妇女则围坐在一起，姜九为他们布下了防护阵。除了姜九，洛北族人未见过其他任何人能布下这样的防护阵。泛着翠绿色光芒的空气盘旋在人群上空，逐渐落下将他们笼罩，随后又像是战士一样旋转在他们周边。正因为姜九有这样的能力，族人们才相信即便他在土地上插上一根草，也能够保护族人不受凶兽侵害。

前方人类叫喊声忽然开始持续地响彻在山间，重峰族人已经与凶兽交战了。姜九一声令下，洛北族战士整装待发，为人族团结而战。

...

“该死！这天狗竟真与老天有勾结！”

“别胡说，苍天怎会帮这群凶兽来迫害我们！”

“啊！...”

重峰族战士叫苦不迭。本以为天狗已经没了踪迹，打算再深入山中探寻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空中忽然凭空出现了数十只天狗，遮天蔽日的汹汹声势立即冲散了战士群，一些各自为战的重峰族战士到最后一口气，都未能明白这天狗是从何而来。他们哪里知道，这天狗的凶狠不仅仅是性情暴戾，它们的力量足以让它们从敌人看不到的远处一跃而来，在倏忽间就要了敌人的命。

而在山麓平坦处，最大的那只天狗，正挡着重峰族人唯一的退路。在视线开阔处，月光下的天狗王显得格外冷酷，而更让重贪感到寒意的是，这天狗只是阻挡他们撤退，却不做任何的攻击。这分明是要他看着自己的族人在后面被一个个杀死！凶兽为何也有这等思维！？重贪不知道，这群不通人语的兽，在这天地间经历了比人更长久的岁月。

与天狗王照面时，他们也更加清楚，以人类之躯根本无法战胜这鬃毛都能割伤他们的恐怖凶兽。然而，人类的情绪有时候就是会战胜恐惧，或者说，麻醉恐惧。

“我儿！随我冲锋！”重久带着满腔怒火吼道，举起石矛便向天狗王奔去。在他身后，数十名儿子前赴后继，奔向已知的死亡。

重贪看着自己的弟弟们追随着父亲的脚步，心中热血翻腾，他多么想拿起武器与兄弟们一起冲锋，身上的责任，心中的怒火，敌人的挑衅，无一不在告诉他，你不能做个懦夫。

可他，却没有动。

在过往的岁月里，重贪认为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而他早已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部落里悬挂的数百头野兽的头骨便是他的勋章。而此刻，他却意识到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与不死的抉择。

他的身后不止他一人，他不能做逃兵。从来都是如此，逃离战场的人是不会被族人认可的！重贪的身子终于有些动摇，他想向前走！但又停住了！

他的脑海里又一次响起——

为什么明知道会死，还要向前走！

此时，他注意到夜空中有那么一颗星格外的闪亮。

他从未注意过这些。为什么此刻自己会看到那星？那星，又为什么这么闪亮？回想起来，天上经常会有星星闪耀，他总能看到星星，可星星却不见得能常常看到他。重贪感到脑中被一根线纠缠，而这根线又缠住了他的脚，他为此感到羞耻，却又忍不住想要去抓住。

不知不觉间，天狗王的身前已经匍匐着七具尸体。而重贪的身后，一群人类的声音渐渐响起。他猛然向后看，是那在长阴山外相逢的洛北族人来帮助他们。

他们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怎么样呢？但他们却来到了这里，这难道说明一路上的天狗都被杀光了吗？

“你是，重贪。”

洛北族首领姜九来到重贪的跟前。这位族长的身材真的很瘦弱，身上也没有充满力量的纹身，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重贪不可思议，包括对姜九平静的脸庞。

见重贪一言不发，姜九只好越过他，直面不远处的天狗王。而天狗王也意识到自己的族类已被尽数歼灭，对眼前诡异的人类，它感到与那山中巨物同样强大的压迫感。

“你是谁？人类怎会有这样的力量？”天狗王愤怒地吼道。

天呐！它会人类的语言！

山麓上的所有人无一不惊恐万分，这是兽？可它怎么会说人话！

只有姜九不为所动，他知道这天狗有过数百年的生命，学会人类的语言并不奇怪。他缓缓说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力量，那你就该早些离去，免得成为这山中的尘埃。”

尘埃？！

天狗王哪里受到了这气。即便那山中巨物曾告诫过它不可在此处横行，它也照旧肆虐不误，眼前这小小人类怎能让他脸上蒙羞？看着天狗王咬牙切齿，随时要杀来的模样，姜九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他本不想在族人面前展现过多的神力。

山间景象在刹那间突变，天狗王周身燃起白色焰息，头顶的白色鬃毛如火焰般熊熊升起，双腿曲折贴服在地面，凶烈的气焰连山间的风都像是在为它吹起战歌。

——嗖！

天狗王弹射而起，一跃腾入空中，偌大的身躯竟渐渐变成豆点大小直至消失在失夜中。

“流星坠地。”姜九言。

据说天狗兽最为人震撼的攻击就是如流星般从天而降，当它落地时，周遭土地都将受到冲击而溃散，方圆万物将会被蔓延开来的白色火焰焚尽。重贪和那些洛北族人在脑海中都未曾遐想过这样的场景，一只兽竟能腾跃到与那明月一般的高度。

只见姜九举起如树枝一般的纤细右手，像是在呼唤天上的神明。除了重贪，所有人都知道姜九会做到些什么，即使是想召唤神明这样的事。可当那金色光芒与绿色光芒环绕着姜九的手臂徐徐升起时，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是出现在他们的脸上，重贪则更要吃惊。

人类竟也能使用神明的力量。

光环在姜九手中旋转得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周身燃烧着白焰的天狗又回到豆点大小，光亮带着杀戮的气息径直坠下。

“手下留情，太阳神。”

忽的，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天而降，像是山岳发出了告令。随即，东方的树林里伴随着地动山摇，一只如山丘一般庞大的巨兽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那流星坠地的天狗见此虽没有停下的意思，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力量，结果像一片雪花般无力地落下。

而姜九则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平稳地放下右手。见到这传说中的巨兽，即便是他，也感到由衷的震撼。这，就是被众神称为始祖四龙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