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好活(1 / 2)

三九天的北风打在少年路行的单衣上,他似未有察觉,麻木的心比身体还要寒冷,他随父亲在徐府门前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头发干枯,显得营养不良的少年匍匐在地上,如同一块顽石不知是生是死,来到徐府前,陆父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不许说话不许问、不许哭闹。”剩下的就是父子二人一路的沉默。

徐家是武道世家,家传武学是通背拳,一手内家拳虎虎生风,因此徐家开设武馆,下设镖局,更有传言徐家与五连山脉中的老神仙有往来,在整个听水郡都是响当当的大门阀。而陆家祖上也曾殷实过。

陆行曾听父亲说,陆家有先祖做过前朝宰相,位极人臣。然而富不过三,加之朝代更迭,到了陆父这一代只得落个穷酸秀才。陆父小有诗才,在听水郡有一些名声,十多年前更是勾搭上徐府的千金,也就是陆母,二人冲破礼教束缚,私奔出走,直到五年后徐府放出风,承认二人的关系,才回到这听水郡,过上一段安稳日子。

两年前,一场瘟疫带走了母亲的生命,父亲也落下病根。陆行也猜到了父亲此行的目的,那就是来徐府给自己跪个前程,父亲的病好像更重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黄金对将死之人来说微不足道,对尚无一技傍身的幼子来说,却是一份希望,这是一个父亲能做的不多的事了。

或许是听到了陆父的呼唤,徐府的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管家样的人物,高声喝道:“姥爷吩咐,你们爷儿俩进来吧!”陆行抬起呆滞的眼神看向右前方的父亲,父亲先是抬头望向徐府,后转头笑望向爱子,从喉咙嘶哑发出一道声音:“孩子,好好活!”然后就此倒地一命呜呼,本就有旧疾的人,再加上这三九天的长跪,无非就是吊着一口气强撑。

陆行眼神由原先的呆滞迅速转红,本想嚎啕痛哭的他突地想起父亲临行前的嘱咐:不许哭闹!他强行忍住,咬紧牙关,在袖中握紧双拳,鲜血从牙缝中渗出,被他咽入腹中。他想起身,但僵硬的身体没有多余行动力,他只能匍匐向前挪动,爬到父亲身旁,陆行嘴中淌下一口血水,仿若自言自语:“好好活,父亲,我好好活。”随之晕厥过去。

从徐府跑来几名仆从,将陆行父子拉入府中。陆行的意识在一片炙热中缓缓苏醒,但不敢睁开眼睛,他听到那个仅见过数面,被他称作姥爷的老人向人交谈:“连夜将他厚葬了吧,路有道这小子跪死在门前,虽说有伤我徐家的门面,但毕竟当年我不允这门亲事,这些年对他们也照拂不多,对这孩子的娘亲是有亏欠的。”

“是,老爷。这孩子又该如何处置?”

“仙师府这次派人来,说这次可多带几个孩子上山试炼,就让他也跟着去吧。”

“尊老爷的话,我派人安排此事。”声似管家的人就此退下。

这时陆行耳中听到一声“炸雷”:“起来吧臭小子,还在那跟我装睡!”陆行颤抖着睁开眼睛,看到身旁围着几个火炉,浑身酸疼的坐起身来说道:“回姥爷,小子这就起来。”随后龇牙咧嘴的站起身来,躬身站在一旁。“你父亲今夜入土,你现在陪去入殓吧。明天跟着仙人前赴太和门,生死就看你小子的命数了。”说罢静默不在言语,专心运功打坐。

陆行起身出门,在一处冷清的偏房他寻得父亲。屋内无人,他就静静地坐下守在至亲身旁,从此以后他无父无母,又想到父亲用生命给他某来一份前程,他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一遍遍落下,无声的哭最是伤心难耐。最后唯有想起父亲的临别赠言,“好好活”,陆行的眼神才从悲痛逐渐转向坚毅,认真生存,认真去活,不然对不起爱自己的血肉至亲!

等待下人抬棺而至,陆行早已掩去泪痕,年仅十三岁的陆行,不知从何得来的力气,环抱起父亲的尸体,缓缓放入棺中,盖棺完成入殓仪式。随行送葬过程并不复杂,只是送行的人本就没有几个,均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一群酸儒掉书袋。在回家的路上,几名叔叔分别安慰陆行离开,有的赠下些许银两,有的赠下文房四宝或是几部书籍,一名偶尔去陆家蹭吃蹭喝的落魄书生,面露尴尬,从怀里摸出一块鹅卵石赠予陆行。叔叔们的好意陆行一一收下,并依次感谢。

回到家中,陆行并没有急于收拾行李前往徐府,而是躺在床板上看着房顶的木梁,曾经这个家中笑声温馨,没想到两年的时间父母相继离世,自己沦为孤儿,明日就要吉凶未知的上山。他对这个家充满着依恋,然而他也知道,年幼的自己家中无长物,自身又无一技之长,只能寄人篱下讨生活,悔恨没有跟随父亲多读书,多背诗,多练字,这样哪怕代人写写书信、对联,也算是混口生计。一天的时间,少年却像是过了十年,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他对未来多了几分坚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第二天清晨,陆行背好收拾好的行囊,最后环视了这个“家”一眼,转身走向了徐府。

今天是徐府一年一次的大日子,每逢冬至后,五连山脉太和门就会派仙师前来徐家挑选几名童男童女前往观内进行试炼。当然,太和门并非只在徐家挑选,包括五连山脉附近的听水郡、秋唐郡以及整个大顺王朝的名门宗族都有名额。这次太和门有位新晋长老姓徐,故而提醒外出的弟子多多照顾徐家,否则按照往年的惯例,入选子弟早已选好,根本不可能有陆行什么事。

陆行步入徐府,进入庭院,低眉顺眼的站在庭院一角,等待安排。院中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与陆行年纪相仿的孩童,这些孩童似是非常熟络,三五成群或是闲聊,或是打闹起来。陆行只得关注打闹的几人,注意躲闪,防止殃及他这池鱼。有几人闲聊谈论起陆行,陆行对此也是充耳不闻,神色如常。

不一会儿,一生爽朗的大笑传进院中,有两人相携迈入院中,一人油光满面,喜气盎然,另一人正是陆行为数不多的亲人,徐龙刚,他的亲姥爷。

“徐贤侄,你家大厨的手艺是一年比一年好啊。我在山上是日想夜想,就盼着能下山再尝上一尝,今日得偿所愿不虚此行啊,你新聘的这位南国掌勺,果然非同一般,南国的菜肴果然别具滋味,下次来多给我准备几张菜谱,我回去钻研一番。”

“景伯这是哪里话,徐家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哪得还需仙师亲自掌勺。”

众孩童大吃一惊,自家年过古稀的长辈,竟然称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伯”,而“年轻人”竟称自家长辈为“侄”。莫非这世上真有仙人,能返老还童不成?这让他们对山上的仙人地,更加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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