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望之海(2 / 2)

商人名叫沈益城,年龄约莫四十岁上下,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的像一个冬瓜,还没走几步路就开始喘起来了,听说他是山西有名票号的大老板,叫的上名字的钱庄都有他的股俸,身价高不可估,但是什么样的生意,需要这样一个富豪远渡重洋不畏艰辛亲自去做呢?

没人知道,但听老范说,他的两个保镖手把子还是顶顶的硬的。

老范只会做饭,但混迹天南海北半辈子的他江湖上的传闻却也听了不少。

他只看了那两个保镖一眼就觉得他们不是一般的武人,曾经他们的船上乘坐过一流的剑客,最一流的剑客身上是有杀气了,老范也不知道什么是杀气,但站在他身边就会不自觉的浑身发冷,汗毛竖立。

这两个保镖身上就有同样的杀气。他们两人一个使剑,一个用刀,使剑的时常把剑背在背上,用刀的却把刀握在手里,俗话说,刀不离手,剑不离身。

使剑的保镖个人很高,两只手也很长,穿着一件蓝布长衫,远看就像一根大竹竿撑着一块蓝布床单一样,他整个人也很清癯,肤色有些蜡黄,几缕胡须很随性的生长着,但是仔细看他的手却保养的很好,修长的五指上长着长长的指甲,指甲很干净,只有顶尖的文人雅士才能留出这样的指甲,因为他们不需要劳动便可以满足自己生活上的所有需求了,看来这个剑客也做到了,亦或是他这双手就是他致富的工具。

用刀的保镖却不高,他跟沈益城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两尊泥娃娃,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看起着又滑稽又可笑,可你绝不敢在他面前笑,他一副哭丧脸像是凶神恶煞一般,就好像一言不合他就会抽出手中的尖刀把你一刀劈成两段。他的手指很短,指甲也很短,指甲短的好像已经嵌进了肉里,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有吃手指甲的习惯,一没事,他就会把每根指甲仔仔细细的啃食一遍,然后悠然自得的咀嚼着口中的指甲。但是无论如何,不管是在啃食指甲还是在干别的,哪怕是上厕所的时候,他左手握着的刀从来都没有松开过,就好像长在手上一样。每个见他的人都很好奇,却没有一个人敢问他,船上古怪的人又何止他一位呢?

这两个保镖好像不会说话一样,每天形影不离的跟着沈益城,即便是后者去上厕所,他们俩也会像秦琼敬德二位门神似的,一边一个站定在厕所门口,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天字甲等客房正对面的房间是地字甲等客房,客房里住着一对母子,母亲看着好像刚刚过了三十岁,儿子却已经十几岁,比母亲还高大了。

这母子俩自上船起就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不想为人知的秘密一般,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像不愿和船上的人发生任何交集。

再旁边的玄字甲等客房和黄字甲等客房住着的是两对官差,他们四人押送着一个朝廷重犯远渡重洋前往目的地,与其说是押送到某处监狱,感觉更像是向天涯尽头的流放,而这一趟流放之旅对官差们来说,何尝不是一场考验。

这几个官差都是北方人,身居内陆地区,平时并没有什么机会坐船,更别说是扬帆出海了,所以他们一上船便已吐的七荤八素的,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二十三日,已实属不易了,直到近几日,他们的情况才有了些好转,饭量也好了起来,几人夜来无事还饮饮酒,似乎逐渐开始享受起这趟旅行。

官差们住在客房里,而押送的囚犯则被关在船舱的最底层,在靠近船尾处,犯人被关押在一个专门制作的木栅里,他能行动的区域不过五尺见方,纵是这般,犯人身上依然戴着沉甸甸的铁枷和镣铐,好像是要封印着一头上古的凶恶猛兽似的。

犯人每天的情绪都很低落,披散着头发,一言不发,饭食和水也仅仅只是勉强支撑他的生存,人一旦落得如此下场,同掉进陷阱里的野兽也没什么区别了。

犯人旁边就是鸡窝,十只小母鸡每天都情绪反而比犯人要好上许多,每天饱饱的吃着谷子和麸皮,准时准点的下着蛋,同样是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绝望之旅,鸡似乎比人思想开明的多。

鸡窝旁边是一摞摞被堆放整齐的货物,除了巡视捕鼠的两只小猫之外,也只有每天来捡鸡蛋的他才会去那块区域,也只有他会给犯人留下一些果腹的食物和淡水。

官差好像早已忘了这个犯人一样,并不在乎他的死活,也不在乎他会不会逃跑,但是想一想这汪洋大海里的孤舟,岂非就是世上最坚固最无情的监牢,除非你有肋生双翼的本领,要么又有谁能逃的了呢?

客房是四间四间分隔开来的,这层客房船舱的另一半最靠近船头的是日字乙等客房,房间里住着一个郎中,郎中年龄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穿着一件浆洗的发白的葱色长袍,头戴方士巾,头巾下能看出他蓬松杂乱的头发已经大部分银白,干瘦发黄的脸让人看了不知他到底是郎中,还是需要被医治的那个人。

郎中虽然看着身体很纤弱,但却很健谈,他喜欢跟水手们聊天打趣,没事的时候还愿意跟他们赌上两把,但却很少赢,因为当你坐上三个水手架起的赌桌的那刻起,你就已经输牌了。在这样一趟无趣无趣且漫长的旅程中,有这样一个有趣又愿意送些小钱的客人,水手当然愿意跟他亲近,不但会主动帮他清洁客房,甚至有时新吊起两尾海鱼也会让老范送给他加加餐。

郎中自称叫贾士祯,水手们却喜欢直接叫他老贾,老贾也乐得如此,据他说他此时旅行是为了远渡重洋求一味灵丹妙药,但看他带着的一箱箱沉甸甸的药品货物,倒更像是去一块没人清楚他底细的地方发一笔横财。

他对面月字乙等客房里住着两个僧人,一老一小,老和尚年纪已过花甲,虽然头上没有头发,灰白的胡子却依然长到胸口,随着船的颠簸自然的摇曳,小僧却刚过二十,头上的戒疤都像是新点上去的,看穿着应该是来自中土律宗的寺庙,两个出家人平时对自己要求甚高,除了念经诵佛之外,并没有别的事情去做,他们自带着干粮,只有淡水需要卫纪之给供给配送。

听卫纪之说,这一老一小两个秃厮,喝水的时候都得念三遍经,迂腐至极。他们的此行的目的是去蛮古未化的地方弘扬佛法,但看他们俩面如菜色的样子,能不能挺到终点,都未可知。

盈字乙等客房和昃字乙等客房却住着两对怪人,若说他们的身份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可他们几人却出奇的能走到一起,简直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深交故友似的。

盈字乙等客房里住的是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高的那个浓眉大眼,鼻梁高耸,不笑的时候倒有几分英气,矮的那个獐头鼠目,两只三角眼一上一下,两颗门齿呲到嘴唇外面,远看活像一个老鼠成了精。

两人说是要游历山河,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可除了他们房间里原封不动的两箱书籍堆在角落能彰显他们的身份外,再看不出他们俩胸中有半点墨水。

舞文弄墨在他们这里罕见,但是饮酒赌博却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不但他们二人深谙此道,隔壁昃字乙等客房的两人简直是他们失散多年的牌搭子,你说赌到深夜,太阳不出他就绝不下赌桌。

可这两人却是一副草莽英雄的模样,这两人也带着兵器,一杆长枪,一对峨眉刺,不过他们并不像那对保镖一样随身携带着,武器就安稳的摆在房间里,他们随身携带的只有酒壶和赌博的筹码。

这两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自称是长白山的采参客,但卫纪之一双如电的利眼早已看出他们的行囊里出奇的有份量,定是批价值连城的红货,说不定这二人刚劫了趟大的,跑来海上避难作乐来了。

不过船上的四个官差都当作无事发生一样,船里的水手又有什么能多嘴的地方呢?开门做生意,只要有人给钱,又管他这钱是怎么来的呢。

何况,这艘船上谁没有一点小秘密呢?

他有吗?

他就是这个记账的水手,他当然不叫他,他叫李涤秋,京城最有名的悬红客,大理寺的正六品客卿。

那么这样一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为何要受着风吹雨打,佯装成一个水手受着这份罪呢?

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当然不是,事情的原委,且听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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