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为安(2 / 2)

望江没有躺下,倚靠着中部的船舷坐着,点燃一根烟,有意无意的抽一口。总感觉胸口闷闷的。抽烟时烟头燃烧的亮光也没有一开始的亮了,他呼吸不太顺畅了。头晕越来越严重,他知道不能再下水了,已经没有体力在水下折腾了。慢慢的,他的神志开始模糊,大脑开始进入严重缺氧状态。终于眼睛闭上了,烟头掉在了身旁的甲板上。梁师傅和起仓在看着船前进的方向,怕遇到暗礁什么的。偶然扭头,看见望江已经侧身躺在甲板上,靠着中部船舷。起仓喊了一声:“望江,你没事吧,快起来”。也许是声波的能量不足以穿透柴油机制造的声波屏障,导致望江没有听到。也许是望江已经失去给出反应的能力,和声音大小无关。起仓又喊起来:“老梁,你看望江”。老梁这才注意到,已经躺下的望江。顺手把船挂了空挡,往望江身边跑。这时,起仓已经在掐望江的人中,大拇指甲深深的陷入望江的人中处。“快,胸部按压,你会不会?”,梁师傅说。“我会,我先来,你去开船,赶紧上岸去医院”,起仓说。

梁师傅和起仓轮流做着胸部按压,船也即将靠岸。在船快到岸边时,手机有信号了,梁师傅赶紧呼叫了120到码头。

时间衔接的还算可以,船靠岸约3分钟,120的急救车到了。把人抬上车,扎液体,扣氧气,医生接力胸部按压。心电监护显示有了微弱的心跳,微弱的呼吸。医生和梁师傅都缓了一口气。起仓没有跟着车走,他要把船上的东西收拾完毕。梁师傅路上通知了秦老板,也通知了望江的老婆丽禾。都是附近的本村人,大家一起在镇卫生院的大厅里聚齐了。

镇医生检查完毕,对丽禾说:“赶紧送县医院,情况危及,这里处理不了,再晚恐怕救不回来了。”120的车闪着蓝灯,凌晨时分往县医院送人。到了县医院急诊室门前,县医院的医生直接在车上检查望江的情况。对丽禾说:“赶紧送市医院,我们这里没有加压仓,没法处理,情况危及。”秦老板开车带着梁师傅在120后面跟着。聊着刚才在海上的情况。丽禾坐在120的车里,看着呼吸微弱的望江,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也许就是一片空白,这样突发的事情,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又能想什么呢?满脑子都是不相信这是事实的想法,但是又不能不信,望江就躺在自己面前,快没有呼吸的状态。

漫长的等待,漫长的路程。终于在日出之前到了市医院。望江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丽禾在旁边呆呆的坐着看着。心中毫无主张,只能听医生指挥。但是有一个信念,希望望江能康复,但是医生告诉她,希望不大。其实医生说的还是委婉了一点,实际情况是根本没有希望。脑部缺氧时间太长,现在就是设备在维持他的生命。

病房中很安静,没有人发出的声音。只有监护仪偶尔发出的滴滴声。十天以后,丽禾心中的希望之火一点点被现实的海水浇灭了。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医药费一直是秦老板在掏钱包,现在他也看到没有希望,不再拿钱出来了。

丽禾每天打几十个电话给秦老板,催促他拿钱。最终秦老板将她的电话拉黑了。丽禾也看清楚现实,人是无法救回来了,就是希望秦老板给予赔偿,然后处理望江的后事。他们也没有咨询过什么律师,都是同村人,按照以前的惯例,人出事以后是要赔偿的。丽禾开价一百万,秦老板不想赔偿这么多,只是想象征性的给一点补贴,已经拿了二十万的医药费了,家里的流动积蓄已经用完了。再拿钱就需要变卖资产了,况且几个鱼塘现在是用钱投入高峰期,不能停下投资,现在停下,鱼塘以前投资的一百多万就都成水漂了。

没钱交住院费,医生也知道望江再没有希望救回来。找到丽禾委婉的解释,大概意思就是,出院吧,在这里浪费钱。如果想把遗体送回家里,就喊救护车在生命维持的状态下送回家,如果死在医院,只能先送到就近的殡仪馆冰冻火化。丽禾想着带望江回家,按照村里的习俗,做做法事,然后再送去殡仪馆火化遗体。

打电话给梁师傅,让他带话给秦老板,说是要出院了,希望他能来结一下医院的账。秦老板也没多说什么,想着都是乡亲,又一起做事,就再送一次吧。结完账就先开车回家了,结的账包括了救护车送回家的车费。

其实车出了医院没多久,望江就已经没有呼吸了,也没有心跳了。丽禾看着望江的遗体,没有哭。这十几天来,她已经悲伤过头了,她现在需要理智的信念撑住不要倒下。在救护车上打电话挨个给家里的亲属报丧。听到亲属的安慰后,还是忍不住滴眼泪。有几个亲属对望江的死没啥感觉,但是对赔偿却很在意。他们想参与到赔偿的事情中来,分得一杯羹!

丽禾现在脑子其实是空的,但是架不住想要赔偿的亲属出谋划策。和秦老板的赔偿价格谈不拢。需要借助别的力量来压迫秦老板拿钱。在中国,这种事情,大家最先想到的是警察,这个万能的组织。丽禾在救护车上就打通了110的接警电话。救护车在110的指挥下,开到了最近的派出所门口。民警了解完情况后,上报、传达一套规定动作做完,按照法律规定,这件事情归海警管辖,陆地派出所爱莫能助。

民警帮忙联系上海警,救护车又出发了,拉着望江的遗体,拉着丽禾的满腔怒火。原本丽禾的心中是空的,在几个亲属的“教育”下,因为赔偿的事情,她现在是怒火中烧。

车停在海警的派出所门口,海警的民警按照接警规定,又走了一次流程。但是对于赔偿的事情,也是爱莫能助!在亲属的指导下,丽禾占着救护车不下车,望江的遗体也在车上,就堵在了海警派出所的门口。120的司机出车前可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但是又无可奈何。

这一举动,是明显的违法行为,海警也要报警了。陆地派出所民警、政府负责人都到场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引导,讲解法律知识,开导丽禾心里积压的怒火。丽禾到海警门口的时候是上午十点,现在太阳准备落山了。丽禾就这么坐着,对别人送来的水和食物毫无兴趣。望江的尸体就在担架上躺着,盖着医院的被子,毫无生机。都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但是他的尸体就这么在车上晾着,被别人用来挟尸要价,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亲属。

也许是政府工作有效,也许是丽禾的理智占了上风,几个亲属在了解到目前的状况后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丽禾终于松口了。她下了车,将心中无处诉说的怨气对着政府人员洒出,顺带着这十几天来的委屈、悲伤。

丽禾慢慢的接受了望江的死亡。怨气说完以后,她不再说话了,接受政府的安排。将遗体就近送到殡仪馆冰冻。她的心中又开始空阔起来,只留下淡淡的悲伤。她不去想太近的未来,比如火化、法律诉讼。更不去想遥远的未来,比如孩子、父母、经济来源。身边的顶梁柱倒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让她一下还不适应。她需要点时间,来看清楚自己的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几个想分赔偿的亲属不会再缠着她了。

望江的遗体被关进冰柜的那一刻,他的遗体找到了最后的归宿。几天之后会化作一捧白灰装在坛子中,作为遗体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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