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2 / 2）

下车，提上装备，换步行！我告诉老夏，小李子，能不带的尽量不带，这是在爬山。

开始步行，一行九人。两位进山寻宝的师傅做向导，所里四位同志，我们三人。我们的车停在两个山峰之间的山坳处，这里就是步行出发点。山坳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山坳之间地形平坦，低矮的灌木植物稀稀疏疏的长着，小溪缓缓的流着。偶见牛粪和猪粪散落其中。寻宝人说这是野猪和野牛留下的，假如天黑了要小心点才行。

两位寻宝人行动敏捷。没走多远，人为踩出来的小路没有了。道路也慢慢陡起来，灌木丛和大树越来越多，身在其中，再也看不到天峰山雄伟的轮廓了。寻宝人侯师傅对大海所长说：“沿着河走吧，如果走岸上，我怕找不到位置，树木太密了，又差不多样子，我也没做记号，沿着河走还近一点，就是有点难走，不过应该可以走。”一口地道的四川口音。大海所长站在溪流边环顾四周看了看，回应道：“这地形确实没法分辨方向，就按照你带的路走吧，不过我们可跟不上你，你要慢点。多谢你带路呀！”普通话种略微透出一点广东口音。“大家跟上跟上”大海所长又喊了一嗓子。

天峰山的狂野逐渐一一展现在我面前。这里没有路，就是因为侯师傅带头过去了，所以这里就成了路。我在心中篡改了鲁迅先生的名言。

一路爬山，手脚并用，我们没有心思开玩笑聊天，专心注意脚下的石头和空中的树枝。要看石头稳不稳，树枝上有没有刺。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山腰中一个山涧平坦处之所在，尸体就躺在那里的溪流边。身旁大树茂密，树冠冲天，灌木紧密，想穿过去时常会被树木上的尖刺阻挡。突然听见小李子轻声哦了一下，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蹲在石头上，左手捏着右手食指盯着看。“怎么了？”我紧爬几步过去问。

“被刺扎了一下，好深”小李子咧着嘴回答。

他的食指还在渗血，可能是左手太用力了，又挤出几大滴血。我看看面前树枝，喊不出树名，树干枝条上长满了尖刺，一厘米多长的刺，每一根都坚硬无比，锋芒毕露，闪着寒光，看着就想躲远点，不寒而栗的感觉。其实这种树一路上都有，太多了，躲不掉的。还好，手指看着问题不大，还能继续爬山，就是爬山的时候尽量把食指屈回来，或者藏在中指后面了。

溪水常年浸润的石头湿滑过头，稍微露出水面的部分长着青苔。两边的树枝拉着手低低的压在河面上。想找一个站直喘气的地方都不是随时可以有的。我们视地形情况选择走溪流两边的某一边，左右穿梭，闪转腾挪间，没有谁能保证每一步都稳稳的。

一个小台阶前，约一米五高。溪水从上面缓缓的流下来，台阶下是一个天然的小水池，溪水冲刷而成，两米见方。咕咚咕咚的声音延绵悦耳。左侧上不去了，没有用来借力爬行的树根或者台阶。右侧由于水流小，有半米左右的河沿是干的，徒手撑上去也是可以的，不过还是要注意尽量不要碰到旁边倾泻而下的溪流。还有一个前提是，我们要跨过这个小水池。

向导侯师傅和他的伙伴早就不知踪影，他总是走一段在前面等我们。我们九个人走着走着，也分成了几队，因为体力和爬山技能各不一样。轮到我和所里的年轻人小马过这个槛了。我们两观察一下，跳过去不现实，不能冲刺直接跳到对岸有难度，而且跳过去也没有立足站稳的石头。看了看小水池的底部，清澈见底，应该不是很深，趟水过去吧，还没有到那么紧急的时刻，况且，我穿的皮鞋，他穿的运动鞋，湿水了再穿就不舒服。最终，在溪水旁边，两人合力推一块大石头到水中间做踮脚，又找来一段被虫蛀后枯死的木杆做撑杆。先用撑杆撑在石头和岸边的水中，放一只脚到中间石头上，再借撑杆的力猛然将另一只脚踏到河对岸，同时撑杆猛然拔起来换位置，撑在另一边的河水中。这是需要胆量和平衡技巧的。还好，我们两人平安度过。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满身大汗。我想其他人的体质再好也差不多该口渴了。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朝着前面的人喊：“喂……前面的人等一下，爬不动了。找地方歇会！……”

“好的，好的，侯师傅说前面有地方休息……”好像是大海所长的声音，有点远又不太敢确定，再加上脚边的溪水潺潺的流水声掩盖了不少原音。

鼓励一下自己，再加把劲，就能赶上他们了。继续手脚并用的前进，爬高，跳低。汗水在低头时落了好多在眼镜上，顿时一片模糊。摘下眼镜，徒手擦擦汗，貌似甩掉的汗水还没有出的多。

终于看见前面的几个人了，其实他们一直就在我前面的十几米处走着，只因植被遮挡，看不见人影。这样爬山就有一种感觉，孤独一直背在身上，想停下，又不能，想逃避，又有责任撑在哪里，只有一直往前走。还是那句话，前面有现场，那是我来这里的意义。

这几个小伙伴的情形也和我差不多，汗都快出完了，水却没有补上。“侯师傅，前面还有多远？别我们都累趴下了，到了地方没法干活！”我一屁股坐在黑色的石头地面上，视野模糊的看着他。侯师傅站起身看看四周的环境，“应该不远了，这里的地形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再往前走走应该就是了。”

大山所的辅警敬轩问：“兄弟们，谁带水了？”然后环顾周围的几个人。大家面面相觑。大海所长答道：“没有呀！再忍忍吧。”敬轩抿了抿嘴巴，又舔舔嘴唇，看着旁边流过的溪水，思索了一会。站起来，转过身找到一处没有杂草的水边，低头看着。清澈的溪水在此处是缓缓的流着，看起来确实很干净，不过不是纯净水那种干净。突然，敬轩蹲下，用双手掬起一捧水，捂在嘴边大口吸起来。

人呀，在极端条件下，也就顾不上许多了。我突然怀念在家闲暇喝茶的时间，一杯一杯又一杯，不行，越想越渴。赶紧使劲摇摇头，打断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突然，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旁边的小水池中，吓我一机灵。水池旁边有一条裤子，一件警服。仔细看看，所里的辅警小马下去了。小马是本地人，从小在河沟里泡水长大的，水性还可以。在水中扑腾一会，朝着岸边喊“太热了，你们谁还下来？”大家笑着摇摇头。继续坐着……十分钟后，侯师傅不耐烦的喊起来，我又听到了四川普通话：“走了走了，天黑就回不去了！”短暂的休息，必要的休息，大家站起来，收拾一下东西，继续爬山。

重复的事情做了两个小时，筋疲力尽之时，终于找到了侯师傅口中的山涧！以及那具白骨。

工作很简单，事情也不复杂。完事以后，站在光秃秃的山涧悬崖边，吹着凉兮兮的山风，一身汗马上干透了，不禁打几个冷颤，赶紧又把衣服披上。远望大山腹地，闭目顷刻，听山间鸟叫虫鸣，扭回头看看那具白骨的位置。突然发现此处真的是风水宝地。我不是风水师、阴阳师，但是我觉得他躺下的位置真的很好。

首先，这里是岭南的山，常年丛林茂密，落叶来不及堆起来就已经化为春泥。唯独这三十见方的地面是纯粹的石头地面，没有植被生长。其次，山间小溪从石面中间穿流而过，越过石头就幻化为瀑布，飞流直下。石面上的溪流不仔细看都觉察不到水是流动的，清澈的有点无视这个世界。最后，石面是U形凹状，也许是天然形成，也许是常年的水流切割。两边的高地是溪水够不到的地方。白骨主人选了一边的高地，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化为天地间的物质中转站。此地藏风得水，盖几间茅屋也住得几年时间。更不用说当成天然的墓穴。

起因：去年夏天的某日，一行三人在原始森林中穿行。一个风水师，一个导游，一个白骨主人。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给白骨主人找一处风水宝地，用来死后埋葬自己的遗体。三人爬山涉水，并不比我们今天要容易多少。他们三人的优势在于，常年进出山林或者田野，手脚早已适应山路难行，所以别看白骨主人已经年近八十，却没有慢下多少路程。据说他们找到很多处风水宝地。估计白骨主人独独看上了这一处。下山时，天已接近天黑。白骨主人故意迷路了……。天黑在山上的原始森林中找一个躲起来的人不现实。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悬崖峭壁，深水暗潭，毒虫毒蛇野猪等等等等。风水师和导游没有在天黑后上山寻找。

往后的日子，家属和警察也上去几次，最终都无果！家属放弃了寻找。

白骨主人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找到了自己死后几十年的归属。按照规定，殡葬部门是不会上山去收走这一堆白骨的。只有家属中的晚辈自己去尽孝。找一只瓮或者缸，将所有的遗物清理干净装进去，密封好！就近找一个地方挖一个坑，立一个碑。只是每年的祭拜有点困难！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嘛，雨天路滑，不是上山的好时节。应该不会迁回主坟了，这是白骨原有的意志。

下山后远望，夕阳准备落下，躲在云后面隐约可见。山中雾气白蒙蒙的环绕在周围，也许里面真的有神仙洞府。

作者：依凡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