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豪赌(2 / 2)

秦弛等金大茂离开后,站起身看着坐榻和地板上金大茂洒落的血迹,厌恶的对管家吩咐道:“收拾干净。”随后脸色难看的走出书房。

第二日,丞相府中,沈熙之带着沈府一众人送已经苏醒的燕行云出府回宫,在燕行云上车前,沈熙之对燕行云说道:“殿下,昨晚王上已令中书行文洛京,请天子诏书立殿下为世子,请殿下安心养伤。”

燕行云听到老相如此说,悚然一惊,懵然看着老相。沈熙之平静以对,眼神坦荡。燕行云愣了片刻,忽然一笑,对老相说道:“多谢老相,老相用心良苦,行云走了。”随后转身登车,在一众甲士护卫下返回宫城。

送走燕行云后,沈熙之在孙儿沈宗道的陪同下回到书房,等到了书房,沈宗道再也沉不住气,略带些气急的对沈熙之说道:“祖父,你到底是何想法,今晨我听到消息就一直想问,你既已答应殿下助他去辽西,为何又在王上那逼迫王上立世子,如此出尔反尔到底为何?”

沈宗道自蒙童时就跟在祖父身边,沈家其余男丁大多不成气候,这些年沈熙之对这个孙儿寄予厚望,自沈宗道入仕以来,沈熙之在家中待人处事也都带着这个孙儿。此时沈熙之看着这个一直带在身边教导的孙儿气急的样子,抚着花白的胡须笑而不语。

沈宗道见祖父不搭话,就接着说到:“若是祖父不想殿下去辽西冒险,昨日为何不明说,出尔反尔,岂是君子之道?”

沈熙之看孙儿连君子之道都搬出来了,不禁哈哈大笑,这一笑将沈宗道笑的更加茫然,不知祖父在想什么。沈熙之笑着说道:“先王当时对着年仅一岁多的行云殿下说‘吾孙天资聪慧’时我还不觉得怎样,这两日我从发现,先王的眼光确实很准,就在刚才,殿下只需片刻就明白了我所为为何,而你从早晨到现在还想不明白,看来殿下才思,比你这探花郎要强多了。”说完就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开始读书。

沈宗道被祖父如此一说,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思量,站在原地沉吟许久,才抬起头看着祖父缓缓说道:“我大概明白祖父所为了。”

沈熙之继续看书,笑着说道:“哦?说来听听。”

沈宗道在书房中缓缓踱着步,“此次行刺,无论是不是秦弛所为,有没有证据证明秦弛所为,所有人都会将怀疑的目光集中到秦弛和后宫的秦夫人身上。如若此时,殿下再自请去辽西,那所有人都会认为殿下被刺杀吓破了胆,要逃离燕京,而秦弛和后宫的秦夫人为了避嫌肯定会极力反对,王上也不会同意,若是同意了几乎就是在明告天下,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长子,以至于要将其流放辽西,而祖父若是在这种情形下极力促成此事,秦弛更会觉得其中有阴谋,更会极力反对。”

沈熙之听完后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自己的孙儿问道:“还有吗?”

“现在殿下被立为世子,再请去辽西,虽然在别人看来也有惧怕秦弛的意思,秦弛也可能会怀疑殿下想要去辽西培植自己在军中的力量,但他都别无选择,因为殿下以世子身份留在燕京,再加上祖父的支持,他想扶持二殿下继承王位的希望就会越来越小,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乐见殿下去辽西,这样他使用手段的空间也就更大了。而且,如果殿下只以王长子的身份去辽西,哪怕掌握了一群精兵悍将,到时燕京突发意外,殿下带兵返京难免会给人留下带兵谋逆的印象,可若是有了世子身份,将来出了什么意外,再带兵回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沈宗道说完,还是皱起眉头问道:“可是祖父,王上就会同意吗?他的嫡长子刚刚遇刺,才被立为世子又被派往辽西,无论是不是殿下自己想去的,天下人都会说王上凉薄,王上真会同意吗?”

沈熙之叹了一口气说道:“王上会同意的!”

沈宗道不解:“为何?”

沈熙之起身来到窗边,负着双手缓缓说道:“因为王上就是一个优柔寡断,擅长自欺欺人的人。就如你所说,此次行刺所有人都在怀疑秦氏兄妹,但王上虽然愤怒,但这怒火却没有发到秦弛身上,因为殿下遇刺却无大碍,那么王上就不愿去怀疑,因为一旦怀疑,以后面对秦夫人及二殿下时,难免就会难堪。而之前之所以迟迟不立世子,也是因为宠爱秦夫人母子,此次在我逼迫下,立了世子,事后一定会觉得对秦夫人母子有所愧疚,也会担心世子之争并不会尘埃落定,反而会更加激烈。此时殿下自请去辽西,虽然王上一开始会反对,但前朝我不反对,秦弛也不反对,朝堂上就几乎不会有反对的声音,后宫之中,秦夫人也会暗暗促成此事,那么之后王上就会想着让殿下离开燕京,就能避免兄弟相争,起码避免在他眼前相争,那么只要王上不去想,就可以安享自己编织出来的一片祥和的日子,所以王上会同意,他也会控制自己不去想以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沈宗道听到祖父如此说,心中泛起一阵悲哀,为君为父做到如此程度,岂不令人心寒,“祖父,殿下为何一定要去辽西,如今已经被立为世子,只要以后小心行事,前朝有祖父帮忙照看,日后平安继位应是不难。”

沈熙之回身看着自己的孙儿,沈宗道看到平日慈和的祖父眼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因为殿下的志向并不只在燕国一地,当年我与太祖先王一同征战四方,想的就是平定天下,再造盛世,但太祖当年和当今王上一样,宠爱幼子在立储一事上优柔寡断,最终差点让中原再度四分五裂,但当年天下毕竟刚刚安定不久,人心思定,所以最终没有打起来,先王为自己求了个燕王位,我也随之来到北疆,想着怎么也先守住北疆,别让蒙古鞑子再趁机南下。”

说到此处,沈熙之语气颇为沉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时至今日,天下承平十几年,天下修养的差不多了,朝廷和各大藩国都在积蓄力量,这天下终归是要再战一场。若是留在这燕京之中,与秦弛在朝廷互相攻讦,只会让燕国局势愈发混乱,徒耗实力,待到风云激变之时,只会只能任人宰割。”

沈宗道摇了摇头:“可是祖父大人,这相当于兵行险着,将全部身家压上的豪赌,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啊。”

沈熙之笑了笑,却问了孙儿另一个问题:“你想了这么多,有没有想到昨天那第二波刺客是谁指派的?”

沈宗道一头雾水,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大家只是猜测刺杀是秦弛所派,没有多少人在意是几波刺客,注意到的也大多是想是秦弛一系的人共同所谋。但此刻看着祖父看向自己的眼神,联系到这两日的事情,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心头:“您是说,殿下自己安排的刺杀,想演一出苦肉计来借机去辽西,只是碰巧遇上了秦弛等人安排的真刺杀?”

不等祖父回答,沈宗道就自己答道:“是了,这样就都对上了,为何叶庭圭会说那第二波刺客曾与第一波刺客互相厮杀,为何殿下偏偏晕倒在了咱们府邸门口,又借机向祖父求得帮助。”

沈熙之站直了身躯,感觉到冷了多年的血又热了起来,多年岁月消磨掉的少年意气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我当年就是一个落魄文士,将全部身家压在了太祖身上,赢了却也没能赢的彻底。昨天,我看着那个半边身子被血染红,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眼睛深处藏着掩饰不住的野心的少年,似乎再次看到了当年的太祖,当年的先王,当年的我。既然燕藩是五大藩国之一,那么这张赌桌就躲不过,下不去,无非是输多输少而已,索性不如输个干净,若是赢了……”

沈熙之说到此,微微一停,随后这位六十岁的老丞相笑的如一名少年般灿烂:“那就可能是我当年想要的盛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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