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姑娘(2 / 2)

尼古拉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吗,我们可以下午去教会看看,我父亲正在办我们做矿工的手续,今天应该是不用干活儿的。

干活儿?挖煤吗?巴格拉基昂有点惊讶,有点难以接受。

尼古拉又拿出那种过来人老大哥的戏谑语调道:怎么?你想以后吃白食阿?爵爷,您不再是继承人或者地主了,您那千顷良田现在被那天杀的“诗人”巴克莱给占了,清醒点儿吧,您得靠自己双手劳动了!

巴格拉基昂讪讪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说的是,如果教会没有像赫尔曼那样的人过来,而连环失踪又是真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刑事犯罪,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可是二,就是,神觉者在猎杀,那恐怕要比血魔糟糕得多。

可是不是说,吸食人血没什么太大意义么?尼古拉反问。

巴格拉基昂想到阿纳托利和克里斯蒂娜他们的情况,回答说:如果这个人他快撑不住了,不得不勉强吸食人血呢?

尼古拉沉吟半晌:总之我们也只是猜测,这里面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的多,一切下午到教会去看看再说。本来我是想着有家人在的地方,家就在,没成想,如果马克西姆说的这事儿不假,那等于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对不起啊瓦洛佳,我又把你带到麻烦里了。这几天我在想,如果我不激你砍死那个骑兵队长,而是听他的劝咱们一开始就各回各家,也许不会发生悲剧。

巴格拉基昂连忙道:不不不,这跟你没关系,我是一心为国尽忠的,如果你也跟那个队长一样,我怀疑我会不会把你一块杀了。别这样想问题尼古拉,如果你不带我来,我自己一个人做孤魂野鬼吗?

尼古拉拍了拍巴格拉基昂的肩膀,感谢他的理解:你吃块干粮吧,吃完了我带你去公共浴室洗一洗,太脏了。我昨天洗过了,身上直掉渣,洗过之后咱们就奔教堂。就算不是为了调查,咱也理应当把新环境熟悉熟悉,对吧?巴格拉基昂也就不客气的拿过干粮吃了下去,这东西难吃极了,直刮嗓子,但是此时的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滴水未进了,填饱肚子最重要。

听从了尼古拉的安排,从那个公共浴室出来时正直中午,那个浴室让巴格拉基昂真是一言难尽,他甚至觉得如果不去洗反而会更干净点。这时候太阳已经在头顶上了,寒冷的空气里多了丝丝暖意。两个人向西走到瓦图京大街,这是迈纳尔东西分界线,也是这个镇子的中轴,这条街算是最繁华的地方了,过了这条街继续向西就是那些帝国侨民,矿场管理者和一些富商的居住区了。然后他们沿着大街一路向北,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未知的状况让他过于敏感,巴格拉基昂对尼古拉说:你有没有觉得好像被窥视了?一路都不自在。我现在有九成把握这个什么连环失踪,就是神觉者干的,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猎物!尼古拉安慰他道,别想太多,你这是精神紧张的缘故。巴格拉基昂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尼古拉一句话就有多好受,可是不管他怎么不自在,也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两人一路无话,走到镇广场上,一座并不宏大但是极为精致的小教堂映入眼帘,那就是本教区的主教教堂了。

拉耶教是一个一神教,在这片大陆是主流信仰,本纪元以拉耶降临日为元年。要讲拉耶信仰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毕竟我不是宗教学者,也不是神学家,我只能把我知道的通识讲给你们。上一纪元终止于古帝国伊苏利亚的一场大灾难,那场灾难导致了伊苏利亚的毁灭,但是历史文献有很大的残缺,我们能知道的是,伊苏利亚帝国毁灭之后,周遭的蛮族逐渐在它的残躯上繁衍生息,而古帝国曾经的中心亚宁则成为了今天的所谓绝境之海,在梅德塔尼海的中央,没有任何航海家能够穿越那里,直到今天仍是如此。所有的贸易线路,连接南方大陆和东方的航线无不绕行此地。但是根据圣典的记载,在大灾难降临的时候,拉耶同时降临了,他们把这个故事描绘为伊苏利亚人触怒了天神降下天罚,而一部分人成为了被拉耶选中的人,他们在拉耶的指引之下穿越了地狱深渊,神奇的来到了显圣山,拉耶对他的选民说:此处是我赐予你们的沃土,你们将在此生息繁衍。日子到了,你们将踏上全部土地,你们要在人间传我的名。后来这个宗教才以显圣山为源头传播开,现在几乎整个大陆都是拉耶信仰了,而教宗座堂就在南方,帝国和法兰蒂利斯争夺最激烈的索维兰地区以南亚宁山脚下第二圣城,索维-罗穆拉纽斯,简称索罗城。而大陆上所有信仰拉耶的地区被索罗教廷划分为大大小小的教区,教务由地区主教主持,甚至在一些偏远落后的地方,主教还承担着政务官,法官乃至教师的职责。由于信众之广,掌握资源之多,教宗的权力甚至凌驾于世俗君主之上。

如今拉耶的福音算是声名远播了,可是世界真如圣典启示中所说的那样成为天国了吗?

尼古拉对此从来都持怀疑态度,自问还算虔诚的巴格拉基昂最近也几乎不想这种事儿了。于是两个人几乎是以完全世俗的心态推开教堂厚重的大门,即便教堂本身不大,可是大门打开那一刻,巨大空旷的挑高加上圣坛之后的巨幅玻璃马赛克圣像,依然给人一种巨大的崇高感。甚至有人说,不是因为你信所以崇高,而是因为崇高所以你信。尼古拉此刻对这句话深信不疑,这种空间设计震撼人心,本质上是个心理问题,绝不是什么信仰问题。

没时间讨论信仰的问题,他们在会堂后面找了个角落里的长椅坐了下来,假装是来祷告的,不是礼拜日,这儿还真没什么人。尼古拉猜这是因为需要这种心灵慰藉的人都在矿井里当牛马根本没时间,而有时间的那些上层猪狗不会来因为他们根本没道德。

但眼前的情况其实就很难办,没有本地人参谋哪些神职人员是老熟人,哪个是新来的面孔,只能厚着脸皮去打听,但问题是人家会不会告诉你,告诉你的是不是真话,就没法确定了。这种事儿还得是尼古拉来做,他沿着墙边儿的角落去和一个神父打招呼,装作寻求救赎的迷茫青年寻求我主的慰藉,而巴格拉基昂就留在角落里望风。

而空旷的大堂里,坐在另一边角落的两个年轻人的争论声显得有些吵闹,即便他们已经尽力把声音压得很低了。他们一开始争吵的是阿斯兰与留里克之间战争的问题,再说宗教的问题,后来又演变成了地主与雇农、工厂主和工人之间的关系的问题,巴格拉基昂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觉得离经叛道。那个坐在左面背对巴格拉基昂的年轻人衣着华贵,他试图论证宗教是麻痹人民的精神毒药,而一张让巴格拉基昂有些熟悉的脸冲着这边的那个朴实的多的年轻人在这个问题上则愿意相信宗教即便不完美却也是人不可或缺的存在,他无法证明神的存在可别人也无法证明神不存在啊?而他反问为什么要麻痹人民,目的是什么呢?于是那个背身坐着的青年就讲到了剥削,他认为宗教的存在就是为了地主可以更好的去剥削农民,城里的作坊工场也是一样。

“我不是说阿斯兰不该反抗!我从来没有说留里克进攻阿斯兰有多正义,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反对亚历山大等同于我支持留里克呢?我并不赞同留里克处理问题的方式,但同样,这也并不意味着我完全反对留里克这样做,就像我不认同死亡,可我无法完全反对死亡,因为做不到,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世界不是这样运作的,作为伊苏利亚人,我想我比你了解伊苏利亚这个老大帝国。你凭什么认为伊苏利亚就有多么好呢?就因为你读了几篇伊苏利亚的报纸,上了伊苏利亚的大学,你就觉得伊苏利亚是地上天国文明灯塔了吗?哦朋友,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你一面认为阿斯兰是正义的卫国战争应该抵抗到底,却又一面认为伊苏利亚才是完美的国家言语间将祖国弃之如敝履?”

“我想在您的认知之上,这个世界存在一种叫做阶级的客观事实,就是您眼中的人分三六九等。可是恕我直言,这和上帝拉耶有什么关系呢?这是社会资源分配不公导致的,这是有道理的,绝不是什么神选天命之谬说!”

“我承认帝国居民,包括我自己生活水平一定比他国高,可是这种生活是怎么换来的呢?是南方大陆源源不断的奴隶!是本国遍地破产流浪的被榨干了血肉的躯体!是剥夺阿斯兰人幸福的幸福!您说人分三六九等,可是眼下,国家不也是分三六九等吗?”

“所以说!所以说我的朋友,根源在于想您这样高高在上的贵族,像遍布阿斯兰和留里克的地主,他们应当对这一切负责!他们抢劫了农民的血汗,剥夺了工人的血汗,这些工人农民应该反抗!因为是他们养活了地主!”

“我并不是存心伤害你我的朋友!我向拉耶发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阐述一种事实和基于此种事实之上的我的观点!”

“请看吧,现在世界的局面已经不是这些人只手遮天的时代了,新的力量正在觉醒,新的时代正在到来!法兰蒂利斯已经在行动了,帝国在那里可以说毫无进展颜面尽失!而海外爱比恩岛的斯温王室摇摇欲坠,面临的是顺应民意,还是与人民对抗到底的问题!”

那位青年妙语连珠,所说所想在巴格拉基昂看来也算得上惊世骇俗,有些话巴格拉基昂甚至有几分信服,尤其是关于正在进行的战争。曾经他也认为抵抗到底战死沙场为国尽忠是天理昭彰,知道全家遇害,他才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问题。但是有些话他听不太懂,还有些话跟他生活的经验则是大相径庭,比如说这句:是农民养活了地主。

如果是这样的话,地主岂不是应该求着农民来种地养活自己?可是事实是这些农民全指望着地主的土地过活呀!

巴格拉基昂忍不住发笑,略带些轻蔑的说了一句:要是没人给农民地种,农民咋办?还不是饿死。

然而这样空旷的教堂里,他听人家讨论听得真切,人家听他说话也是听得真切啊。霎时间一种时空停滞的寂静尴尬像暴雨淋过的丑恶青苔从巴格拉基昂的脚底生长出来。他并不是想跟陌生人争执些什么,就像阿纳托利老爷子嘱咐的一样,现在的关键是要少惹麻烦,尤其是周围环境不明朗的情况下。可是这句话已经出口了,并且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更糟糕的是,对方已经转过身来,用一种至诚而藐视的目光盯上了自己。那人不仅衣着华贵,而且相貌不俗,油亮的背头打着芬芳的发蜡,下巴上精心修剪打理的淡淡胡须,孔雀蓝的明媚眼眸,粉白的面庞晶莹剔透,笔挺的高鼻梁上架着一副带链子的金丝圆框眼镜,周身上下一尘不染,和这个肮脏的充斥着炉灰渣子的镇子格格不入。

正当巴格拉基昂和这个英俊青年尴尬对视之际,他身后那个面庞熟悉的青年则开口道:你看,人家一个半大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一个大学生还不懂?

这个人就没有另外那个青年那样英俊了,衣着也没有那么有板有眼,常见的多,只是也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绝不是那些苦兮兮的工人能穿得起的。脸也没那么英气逼人棱角分明,不英俊,但也绝不难看,要巴格拉基昂说,就是更像女人一些。下颌圆润,面皮光滑,没有那样强烈的雄性魅力。

那个眼睛公子哥站起身来径直朝巴格拉基昂走来,老实说巴格拉基昂有点紧张,他现在看谁都像吞噬同类的恶棍神觉者,不过理性告诉他对方应该不会在教堂这种地方如此放肆。然而对方虽然面色凝重一脸严肃的走过来,但却非常儒雅的伸出一只与面庞不符的长着厚厚老茧的有力手掌,只是这手同他整个儿的形象一样,虽然粗糙,却无比干净整洁。

“先生,很抱歉我没注意到您的存在,但是听到您的观点,我愿意同您一起讨论这个问题。不过首先请容我做简短的自我介绍,您好,我来自帝国,我叫威廉·李卜克内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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