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位象”棋(2 / 2)

三步?三步怎么可能胜我?

前余再次抬起头,那眼神中露出几分与他年纪十分不符的果断与冷厉。

这真的是一个普通年轻人能拥有的眼神?饶是自己猎户出身也难有这番决绝。

如同面对一只猎物?只是为了下棋?

光头大爷忽的觉得何前余已经不是在下棋了,更像是在与自己搏杀。

可大爷也不是吃素的,下一刻便觉出何前余怕是在虚张声势。

他根本无路可解!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冽。

自己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小瞧了。

我定要找出他的破绽看看他要怎么打败我?好搓搓他那点小聪明。

于是他的目光顿时落回棋盘之上,想要看出前余如何击败自己。

可他却不成想,自己已经一头扑到想着前余该如何走会绝杀自己,竟忘了思考自己如何获胜。

这步?不对。还是这步?也不对。

他越瞧越奇怪,怎么走都是自己赢啊?

他轻轻捏起一子。

望向周围的众人,正一脸的疑惑着,一言不发。

随即便想,为什么他们一脸愁容?难不成我这步错了?

他越是自信,便越发怕输。

这再次一看,竟对着方才推的产生了怀疑。

刚刚,我是这样下的吗?局面竟有些混乱起来,竟觉得自己悟出了前余的“门路”。

就在这时,一位大爷催促道:“喂,老黄,你想什么呢?赶紧下啊!”

这一声催促让黄大爷急忙起来,自己竟真被个毛头小孩唬住了。

再不下,就算赢了也得被这群混蛋嘲笑自己小气怕输,对一个小孩这么动真格。

但当下他越发不敢断定,不敢冒险。

于是他微颤得拿起棋子,良久,自己也不知何时,那棋子已落在了个看似合情合理的位置。

可下一刻,四周的众人撑起了头,大叹一声,同时有手落在了光头大爷的肩上。

只见何前余那本凌厉的眼神化了般,微笑道:“黄大爷,失礼了。”

怎么了?黄大爷一筹莫展,心生疑惑。

只见何前余端起了“王”与一子移位。这是令得“王”与“公”隔一格相对,另一子从旁肃杀,以包夹之势,将其彻底绝杀。

何前余落子,轻轻唤了一声:“将军。”

而后反应过来的黄大爷,瞪大双眼,才发觉自己竟因疑虑和心急漏看了这步,而抱头懊恼。

周围的的众人也皆是唏嘘着黄大爷的这步失误。

花瓣再次浮现。

一旁的白大伯顿时换上了喜悦的眉梢,换下了耸拉的嘴角,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大黄,怎么样,愿赌服输。你采那草药要分我一半。”

黄大爷搓着没有头发的脑袋,闭着眼,反驳道:“别叫我那个小名。我输了就是。”

说完“输”字,黄大爷一扫懊悔,站起身,拍了拍何前余的肩膀,高兴地说:“改日有时间,我们再来一盘?”

“好!”何前余笑着答应了下来。

此时白大伯一把将何前余拉至一边,远离了众人。

那些大爷们依旧叽叽喳喳地盘问黄大爷。

“喂,老黄你干什么?怎么输了?”

“你是不是让着前余的?”

“我看就是,是不是看前余那么认真,不忍心打击他?”

黄大爷却呵呵一笑,说道:“你们还当是在下棋啊?这场胜负已经跟棋局无关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随即宽慰的大笑,一骑绝尘离去。

而其他大爷不明所以,只当他是故意输的。倒也惊叹于何前余的盲目自信。

但他们怎知,对于何前余来说输赢并不重要,他所进行的是一场不求胜负的豪赌。

白大伯喜笑颜开,笑着对何前余说:“真有你的啊!真让你给赢了。”

何前余却摇了摇头,说:“确实这盘棋根本没有活路,我只是赌了一场而已。”

“赌什么?”

“赌黄大爷会下错棋。”

“什么!你只是赌的?那你还敢那么自信?”

“怕啥,反正输了我也没有损失。你拖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我就干脆帮你咯。”

白大伯顿时无言以对。

“好你小子,感情没的不是你的蝎子酒,就一点把握都没有的上场,还口出狂言三子赢人家啊?”

“其实我也不完全没有把握。”

“嗯?什么把握?”

“一个把握是我发现黄大爷当时的心思已没有放在棋盘上,所以用快速而响亮的落子来阻止黄大爷反应过来,目的仅是为了令他心里一颤。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你是......”

“关键便是第二子。我在他落子顷刻间便以更快的速度落子。虽然并不礼貌也不合规矩。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下黄大爷自然会觉得我是在挑衅他而不满。”

“就仅仅是靠惹怒对方才赢的?”

“当然不是,黄大爷可不白痴。我利用的是猎户们常有心理特性——敏锐与对胜利的渴望。对于常年打猎的猎人来说敏锐的观察可以令他们感知到猎物的意图,而活着对于他们才是胜利。

当我露出了对于棋局的绝对自信以及果断时,黄大爷必定有所察觉,敏锐的另一个特征就是谨慎,前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毕竟比起赢,活着更重要,这是猎户的本能。

因此我赌黄大爷会在短暂的怀疑中选择求稳。”

“但你这就不对了吧。下棋毕竟是下棋不是打猎,你怎么能保证他会求稳?”

“我确实不能保证,而也正是因为这不是打猎,反而他会求稳。因为他不能接受会输给我这个年轻人的可能性,因此他会格外谨慎。”

“但他只要思考的时间够久,等冷静下来你就必死无疑了啊?”

“那就让他无法思考太久就好了。黄大爷先前表现的无比自信,可若因前面那些因素拖延了他的落子,此时他会怎么想?”

“嗯......应该会怕丢脸吧,毕竟自己才刚刚说必胜,结果面对一个小屁孩竟然迟疑了那么久。我当时看他久久不落子,也是想着他不会是真让你唬住了或是真有出路呢。”

“对,所以我想利用的便是年长者在面对小辈又其他人时的那一丝好面子。要真这样赢了,也会被别人说是欺负小孩,更丢面子。”

“噢,原来你是借着自己的年龄让他无法思考太久,赶忙落子啊。但又因为怕输,所以选择求稳,导致没有看清棋局。”

“是的,当人在下棋时或者说求生时,如何死比如何不死想的会更多,因为当面对死亡或失败时最先浮过脑海的不是生路,而是自己死路。

但这还有一个漏洞,就是黄大爷当时如果专注与棋盘,而忽略了面子的话,一切就都前功尽弃。因此我也十分的紧张。

但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位大爷突然开口催促黄大爷落子,也许正是这一下,让黄大爷意识到了他面对的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罢了。”

听完这些,白大伯不禁抱头苦思,仰头惊叹。

“我的天啊,这还是在下棋吗?”

“这就是人的矛盾所在了,即不想输给后辈,又不想被别人认为欺负后辈。这或许已跟是不是猎户无关了。

而且我能赢还多亏了围观的大爷们,当黄大爷在惆怅不定时,你们对我下的臭棋的不解与疑惑被他误认为是在评价自己。

如果没有你们在身边给了他无形的压力的话我也赢不了。单打独斗,我没有赢的机会。”

白大伯依旧是在感叹。

“你倒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哪有,我只是简单的下了棋而已,莫名其妙的就赢了。”

白大伯哭笑不得。

“你这赌的也太大了,但凡有一点失误都会完蛋啊。”

“既然走投无路了,何不放手一搏呢?”

“你能赢绝不是运气那么简单,但凡没有合理的行为动机以及支撑的心理素质根本赢不了。大黄他这是输在了心理素质上啊。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失忆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何前与打趣道:“说不定只是我单纯的聪明呢?”

白大伯敲了他一脑袋。

“还聪明?聪明就不会在老人面前乱耍威风,你觉得自己赢的很得意是吧。”

何前余摸了摸脑袋,没好气道:“早知道就不帮你赢回那蝎子酒了。”

白大伯一怔,老脸微红,屈拳捂嘴咳了几声。

“现在不谈那个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何前余都没脸吐槽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想让你看下伤怎么样了,好没好。”

白大伯便当场帮何前余检查了一下。

“伤口可能是没问题了。这段时间可以多用用左手,好恢复一下,不过不要一次那太重的东西。回去后那就让前月帮你解开吧。”

何前余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谢了,白大伯。”

见他欲走,白大伯赶忙拦住。

“你这伤好了,是准备要走了吗?”

何前余微微低眉,轻声道:“嗯。我正准备去杂货铺问问马车时间,到时候......我就离开。”

白大伯并未多言,只是微微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那你便快去吧,前月还在家里等你呢。”

何前余再谢一声后,向杂货铺跑去。

白大伯看着他的背影,那少年的背影越来越小,却令人觉得越来越大。

“你的未来,究竟是怎么样的呢?我想,一定很不可思议吧。”

他转过身,面向整个村子。

远处青山起伏有致,白云淡薄轻松,炊烟袅袅,瓦片红土,尽落一方。

道路崎岖,房屋杂乱却不压抑。

那锅碗瓢盆声,孩童嬉闹声,此起彼伏。

这无数遍的风景,依旧如画,不含一丝多余,不少一丝不足。

他默默感叹:“这人的离合,也如那棋局的般终有结局,可这棋却下的更为艰难啊。”

此时此刻,何前余的眼角再次浮现出那愈来鲜亮清晰的花瓣。

槐树绿荫簇动,落在白大伯的身上。

“喂,老白,你搁那瞎他妈感慨啥呢,还不赶紧来下棋。”

众大爷们催促。

“哦,来了来了,叫唤啥呢,看我把你们杀的片甲不留。”

他迈着小步,向那边跑去。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