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知(寻常的夜晚,不寻常的两人)(2 / 2)

门前的上空是一堆杂乱的电线,要说是小区的横联都不过分。

可浑身疲累的何平见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还是露出了大获全胜的愉快表情。

终于回来了!到了前面就有地方可以休息下了,他想着。

走过铁门,两排楼房延着一条主干道向内伸,一眼便能望尽,这就是所有的房子。

两旁稀疏的种着小树,五六米一颗。

路灯也仅有四盏,却也无需再多。

何平所住的房子是搬了家的老舅留下的,他们一家人陪着孩子去了另一个城市,但想着也许老了那边的房子留给孩子,自己回来住,也算是个老家,如今借给何平让他在这边上学。

这片老式小区,干枯纹裂的墙灰已稀稀落落出几片翠绿发黑的水泥,楼后面的支道是已脱皮生锈了的蓝色铁篷停车场,四周的围墙下长满青苔与杂草。小区内到处弥漫着贫穷与破旧的气息。

也正因它的老旧,连位置都很难找到,何平初来时,和老舅通着电话找了近半个小时,后来还是突然想起可以视频通话才找到。

右边第一栋楼一楼左边的人家是小区里唯一的小卖部。

住的是对老夫妻,我老舅说从他住进来时他们就在了。两夫妻应该都五六十了,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在外面工作,难得回来。孙子基本都是由他们养着。

入门的阳台摆满了一层层的零食,客厅中间是一台自动麻将机,是这的妇女们约局的地方,后面的冰箱下层总会放着冰棍,同肉、速冻食品摆在一起,你买的同时还能知道他们家今天吃的是什么,冰棍的种类很少,但孩子们总爱吃。

大家都是这的居民,熟来熟往从不会有什么店家客家的拘谨。

他们门前的路旁有个石椅,那是居民平日里聚集洽聊的地方。

长四五米,是居民们自己拿水泥和石板做的,老舅也参与了。两旁各竖着根铁管,似乎是以前用来晾衣服的。

何平每每路过,后面的房子总会传来清脆的碰撞声“一筒......二饼......”,孩子们从冰箱里拿出冰棍,买了零食,吃着闹着跑出,围着石椅上聊天的大人们,你追我赶,然后跳上椅子抓着铁管毫无意义地转。

小区虽然破旧,可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何平便会不由心安。

现在小区下面空无一人,风卷残云,明月不时撒落。

明亮的光照耀着唯一的石椅,何平将许雪轻轻放到上面,他背后的软糯感消失,许雪的手也离开了,他瘫倒似的坐在她的右边,放松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口:“先休息一下,一会要爬楼梯。”

他说着指向了正对面这栋楼。

“我家就在那,四楼左边那间。”

似乎是何平坐的太近了,许雪向旁边挪了挪,把握好距离后才随之看去。

那房子是向外凸的铁护栏阳台,小区里基本都是这样,如今长满铁锈,变得乌黑,上面摆着几盆植物,都是何平的老舅种的,现在是他在照顾。房内正黑着,看不切实。

许雪突然有些疑惑地问:“你家怎么黑着,家里人都睡了吗?”

“嗯?我家人在另一个城市,这个家就我一个人。”

“啊!”

许雪突然震惊的看向何平,脸上有些怒火。

何平乎的想到了什么,尴尬的开口问道:“我,我没说过吗?”

“当然没说过!你在想些什么啊?就这么把我骗来你家,孤男寡女......”

“抱歉,没和你说清......可是,说要来的是你,只是因为和我独处就不愿意了?”

许雪伸手就要去掐何平,可他却早已料到,向另一旁躲开,嘻嘻笑了一下。

见打不到他,许雪倒也识趣的缩回了手,坏笑道:“你一会不还得背我?”

何平一听,瞬间收起了笑脸,顿时懊恼起来,但还是强硬地说:“那我可就把你丢这了?”

许雪像是看透了何平的为人,装着可怜的眼神,说:“你真的会吗?”

何平哑口无言,撇过了脸。于他而言,许雪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杀伤力太大了。

最后放弃似的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对她说:“轻点。”

许雪噗呲一笑,将放在腿上的手,撑到了石椅上,说:“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真这么疼吗?放心吧,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掐你......暂时。不过,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你没有先和我说清楚让我有些生气。”

你也不想想自己力气多大,何平心中不由苦笑,只是......暂时吗?这种事情我怎么能都注意的到!

所以有些敷衍地回道:“我下次尽量注意。”

何平心中喃喃,说实话,要是换成别的女生自己都很难做到这般忍气吞声,可面对许雪却怎么也提不起脾气。

许雪的心情好像不错,似乎忘记了疼痛般轻轻摆着腿,望了望前面,又转头去环顾这片小区,发出了一句客观的感慨:“感觉这里好阴森啊!”

小区附近没有高楼大厦,即便是路灯,也只有那几盏,离的还很远。

住户不多,而如今天气转凉,早已被酷热折磨不堪的人们大都睡下了,现在只有伶仃的三两户亮着。

又因风从这楼间的夹隙穿过,空灵的呼啸在回荡着,加之树影婆娑,确实添了几分阴森。

“如果是在陌生的地方的话,确实是挺阴森的。但在这熟悉的像我自己家一样的地方,这份阴森倒是让我有些惬意”何平独自感慨着。

“是吗?”她抬头望向天空,身子有些向后倾倒,撑着石椅,也只有这样才能看清那快要被掩盖的月亮,“和我在宗门看到的完全不同,被这些坚硬的楼宇包围着似乎这片天空也变小了。”

何平沉默不语,只是同样抬头望去,他想起在另一个城市的家人。

那被楼和楼所压迫的天空,似乎不再是将世界相连的媒介,似如井底之蛙的悲凉。

他顿时感觉心里有一颗空洞,可它其实一直存在,只不过是自己一遍遍的欺骗了自己而已。

他才终于想到自己其实如许雪一样,是这个世界的漏网之鱼也是瓮中之鳖。

或许正是这样对许雪的感同身受才让他对许雪提不起脾气吧。

他转头望向许雪,接连不断的风将其乌黑柔顺犹如丝绸的长发托起。

眼神似乎借着月亮在哭泣,闪着琉璃般的光。

周遭的一切变了模样,背景曲折,目光绚烂,多出了不存在的色彩,像是一幅画卷——端庄而宁静。

何平呆呆望着,似乎有眼泪从眼角流出,不知为何想要哭泣。

仿佛是在痛心那光景的脆弱。他想,时光在此刻暂停该有多好?

可时光犹如梦的流逝,继续流淌。

许雪似乎是注意到了,轻轻侧过脸,看了何平几眼,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如同尽职尽责的演员表演着自己的戏码。

她将头移了回去,难得温柔地说道:“你,想要修武吗?”

修武?何平先前也问过一些她们世界的事情,可一旦涉及如朋友,修练,宗门的详情之类的事她都一概不说,而何平也能保持谅解,毕竟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难不成愿意告诉我了?何平心想。

何平仔细的思考着,说实话自己有一瞬是激动的,毕竟自己也算是“饱读诗书”有所了解,便因而有几分妄想。

可真切的搬到现实上来后,却深感迷茫,为什么要成为强者呢?想到这,心底不由得自嘲了下,似乎觉得自己虚伪,这种事情摆在男人面前又有谁不会心动呢?

于是他又想,深深地想,想要把自己那自以为是的“自私与虚伪”的本质统统挖出。

他不认为自己是有着如此单纯心性的人。

他知道:我不是坏人,也算不上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因此他认为:我还是会有所期待的吧?

可当他如此想着时,似乎想到了什么,脑中回忆的碎片闪过:鲜红的马路,破碎的卡车,雨滴划过面颊,流淌而下,洗刷着昏暗的世界。

他一阵恐慌并心颤的将自己推出回忆,让自己不再去想,但还是鲜明的意识到:

不行!我做不到!无论是有能无能,是虚伪还是懦弱,是期待还是心动,我都已经不想再去背负什么了!

他逃避了。

原谅我,他如是想着。

抉择之后,他终于睁开了那并未闭起的双眼缓缓开口:

“不,我不想,那种事情对我来说太奇幻了。我对自己生活很满足,我说过了,平平淡淡的才是我的追求嘛。”

许雪却突然之间敏锐起来,侧着身子,深深地看了何平几眼,如洞穿了他般地说道:

“你是在害怕吧?害怕背负起自己无法承担的东西。”

何平身子猛地一颤,惊讶地望向许雪。

“为什么你......”

“表情。”

“嗯?”

“那种表情我很熟悉,那种不敢背负,害怕失去的表情。”

“你......”

“曾经的我也是如此,当我明白许多事情不是你足够努力就能轻而易举的凭自己承受时,挫败与悔恨几乎可以徒手将我捏碎,不是谁都能有勇气去选择背负的”她的神情流露出掩盖不住的悲伤。

许雪转过了头,不再看向何平。

何平依旧震惊着,想要说些什么,询问?否认?同情?却一个都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许雪由心而发:“可你还是选择‘背负’我了,不是吗?”

“嗯?”

何平的大脑有些宕机。

“咿?”

似乎是反应过来,发觉自己表达的问题,她错乱地叫出一声,脸上结出绯红,赶忙解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

好想抱过去,何平猛烈地想,同时与自己的欲望对抗着。

他当然明白许雪的话:她是想要安慰我,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一个劲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然后将一切责任推究,与许雪相比我......

于是,何平的自卑压过了心中的悸动。

他想要让自己笑,所以他像真得似的笑了,温柔地开口:“谢谢。不过我是认真的,我不想修武。”

许雪有些错愕的看了何平一会,才收回表情,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

过了一小会,许雪才开口:“就算你想也是不可能的。”

“嗯?”

何平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说,是自己天赋不够吗?

许雪的头突然低了下来,眼神中透露着悲伤,低迷道:“或者说,是在你们的世界不可能。”

有些意料之外,可最不解的是她为什么看上去如此悲伤。

何平正要开口询问。

“轰!!”

天空传来一声轰鸣,如同一头恐怖的巨兽。

夜空一瞬间彻底暗了下来。

下雨了,何平感觉到一滴雨水落到自己脸上。

得快点回去了!

“啊!!”

许雪突然爆发出一道惨叫,身体痛苦地蜷缩在一起,雨水一滴滴落在她的身上,而她蜷缩的更加剧烈了。

附近的住户渐渐亮起了灯,像要查看发生了什么。

何平的动作快过了自己的大脑,冲过去将许雪抱起,如今已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心中的慌乱大于了明哲保身的想法。

他拼了命的向自己家的楼道跑去,雨越来越大,他尽量将许雪抱入怀中,避免她被雨淋到。

奔跑,下落,相互竞争着。

许雪的手不自觉的搭上了何平的左臂,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紧紧抓着。

许雪本就力气过人,如今用上全力,更是同方才的嘻笑打闹不同,何平的脸正痛苦的扭曲着,如许雪一般,但此刻他却顾不得任何的疼痛。

于他而言,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他怀中之人更为重要。

终于是冲进了楼道内,顷刻之间外面像是计算好了一般,不再忍耐,如瀑布般的将入口变成雪白。楼道内已亮起了感应灯。

何平看向怀中的许雪,呼喊着她的名字,她犹如一个婴儿,闭着眼,蜷缩着,夸张地挤着刚出生的脸,依偎着何平的肩膀,更是令何平难受到无以复加。

她没回答,像是晕了过去。

家里有急救箱!

一想起,何平便更加快速的向四楼跑去。这已踏过无数遍的台阶,今天却觉得它格外的漫长,有如生与死的距离。

时间流逝,道路像是没有尽头,似乎一切都是无力的挣扎,毫无意义的令人绝望,结果不过是痛苦,绝望是无能为力的过程。

脑中的那一抹鲜红再次抚过,他清楚,他很清楚这种感受。

终于跑到了四楼,何平从口袋中扯出一圈钥匙,尽管许雪遮住了视线,但从多年的熟悉感中摸出了正确的钥匙,没有多困难的打开了门。

进了门,是阳台,旁边便是客厅,离得最近的是沙发,他将许雪放在沙发上安顿好,正要起身却见许雪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他温柔的将许雪的手抽离。

起身打开了墙上的开关,房间亮了,他才发现右手一侧沾着些许血水,而许雪腿上的伤不知为何又流出血来。

看着许雪的模样何平万般慌乱。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还没事,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莫不是那箭上有毒?

一股愤怒喷涌而出几乎就要令何平失去思考能力,但他还是忍住了,如今愤怒解决不了任何事。

不知道是什么毒,怎么办?就算知道可能也没解药,就算是去医院,如今已刮起台风,根本赶不上!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浸染四肢,眼看何平就要跌倒,可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令得他清醒过来。

无论如何也要用尽自己的一切可能!

不再犹豫,他冲去厕所和卧室拿来了毛巾和急救箱。可因为着急脚趾撞到了茶几,与地板摩擦发出“吱”的一声。

“痛!”

尽管穿着鞋,可疼痛却没有减少多少。他咬着牙痛叫一声,他心中似乎咒骂般的苦笑,今天真是不一般的倒霉啊。

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走向了许雪。

他蹲下来检查许雪的状况,他借助着跟家里学的医学知识快速分析起来,许雪看上去十分痛苦,但面色依旧红润,他轻轻掰开她的眼皮查看,没有异样,身体也没有抽搐或呕吐现象,看上去没有中毒症状,而且单就论发生时间也过于缓慢了,虽是如此但何平还是不能放松,或许是自己并不了解的毒。

为了让许雪舒服些,何平想,还是先将她身上的水擦干然后处理一下伤口。

他拿着毛巾仔细的将许雪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擦干,却见许雪的脸一下缓和了许多。

看到这一变化。

一个想法直冲他的神经,回想起许雪的异样就发生在下雨时。

难道是因为雨水?

他这才有些回想起当时那两个人确实有说到下雨什么的。虽然心有疑虑,可现在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对于何平来说都无比珍贵。

他赶忙继续将许雪在外被淋湿的皮肤都擦干,同时许雪全身终于放松开来,脉搏也恢复了正常。而伤口不知何时又停止流出鲜血。

她面色平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何平的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知何时竟紧紧握着许雪的手,自己浑然不察。

一股热血回流向全身,暖意冲刷着大脑,一种说不清的放松,他看着许雪依旧眉清目秀的脸,眼眶一时有些温热。

还好,还好,这次终于不用再后悔了,何平用力撑着眼泪,不让其流出。

放松后,疲惫感便像外面如雷的暴雨般侵袭着何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甚至忘记了时间。

外面狂风大作,雨滴如猛兽般想要闯进房子。

他打了个大哈欠。

但现在自己还不能睡,还要将许雪的伤口处理好,还要清理一下房间。

于是,何平拿起了一旁的急救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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