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儿不是野孩子（2 / 2）

他抬头扫了一眼父亲，旋即埋头，继续写字。

“再过三个月，便是你十岁生辰了。”父亲踱步走开，找了张椅子坐下，又往后靠了靠，摆了个舒适的姿势：“我答应过你，在你十岁的时候，把你娘的事情告诉你，要不就提前在今晚说给你听吧。”

晏年停下笔，望着父亲，终于开口出声：“爹，我娘…”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笑容逐渐温暖起来，似在回忆美好旧事，又似在想从哪里开始讲起。

“十来年前，我从京城回乡，路过瑞云城外十里坡那片树林时，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倒在了草丛里。”

“是娘么？”晏年丢下笔，从桌后面绕了出来。

“正是她。”父亲点头，“当时你娘她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穿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料子制成的衣物，手里还握了一柄剑。我被那场景吓坏了，以为是江湖仇杀，想早点离开那是非之地。

“你也知道，你爷爷是位郎中，时常把什么‘救死扶伤，无愧于心’挂在嘴边。彼时我想，如若我走了，她可能会死，而我或许会因此愧疚一辈子。后来还是勉强镇定下来，决定着手救人。

“可就在我给她检查伤势时，却发现她的伤口正在肉眼可见地缓缓愈合。当时，我也不知那是什么因由，但情况所迫，也没敢顾及太多，就把她背到了附近一处山洞里。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她醒了过来，但是却好像记不清事情，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我将你娘带回了家里，你爷爷看诊了她，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样，身体健康得很。至于失去记忆一事，你爷爷他也束手无策。

“我也是鬼迷心窍，向你爷爷隐瞒了事情的真实经过，添油加醋地胡说了一通，总算说服你爷爷把你娘留了下来。

“之后，你娘她就在我们家住了下来，平日里就帮忙照顾药堂，她学得挺快，不久便成了你爷爷的得力助手。而我和你娘之间，也慢慢的萌生出了感情。”

父亲停顿下来，拨了拨茶水，轻抿了一口：“在你满岁的那年，你娘，她好似记起了什么，一个人突然就默然无言了起来。隔天她出了趟门，没几日又回来了，手里握着那柄我们藏起来的剑。”

父亲再次停下，看着晏年的眼睛：“年儿，你知道这世上有神仙吗？”

晏年有些迟疑，随后微微摇头。他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停下，问起了奇怪的事情。

“你娘她，就是山上修行的神仙，是个仙女。”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娘说，她的确是遭仇人追杀，不过，是山上修行，会仙家法术的仇家。若是她继续呆在我们身边，你和我迟早会因她而受到牵连，落得惨死。”

“这般如志怪小说里才有的说辞，我自是不信。于是你娘挥挥手，桌上的几个茶杯，就神奇地绕着她的指尖飞旋，她又用手一点，桌上壶里的茶水瞬时就冻成了坚冰。”

“很神异，是吧？”父亲看着晏年，脸上流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晏年从未有见过这样的父亲，静静地听着父亲讲述过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起初，我有些害怕，但也慢慢接受了你娘的真实身份，接受了她终将离去的现实。”父亲叹了口气，“你娘她当晚就走了，她走后不久我便后悔了。后来我就带着你来到了这瑞云城，打算潜心读书，也试图顺道打探你娘的消息。”

说着，父亲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两样事物。

一块指节大小的黑色玉玦，玉里有似黑色云雾般的东西在缓缓流转，一看便不是寻常凡物。

还有一封信，信封的封面上写着一个娟秀小巧的“年”字。

“你娘在走之前，给你留下了这两样东西。”父亲把事物递向儿子。晏年接过玉玦，紧紧握住，上面还带着父亲的体温，那封信也攥在手里，低着头，不知所措。

“这些年苦了你。”父亲随后拍了拍他的头，“我知道隔壁二虎说你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野孩子。也知道你浑身脏兮兮，鼻青脸肿的跑回来，蒙在被子里偷偷地抹泪珠子。”

大手底下有微微的抽泣声传来。

见状，父亲反而笑了。

他歪着头，试图看清儿子的面庞，大手亦抚在儿子的头顶轻轻摇晃，笑了起来：“我儿不是什么野孩子，我儿啊，可是仙女的儿子。”

哪知道抽泣声变得更大了。

父亲大笑着收回手：“原本我想，等你年纪再大一些，就带你一同去往北方琅国。我打听到那里有一座巨岳，山上有修行的神仙，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你娘的消息。”

“真的吗？”晏年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鼻涕。

“自是真的，爹可从来没骗过你。”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这就急上了？”父亲点点头，“过些日子，等爹了却一些事情，我们便一同去吧。”

大手替晏年抹去脸上泪水，语气温和：“今日就不必再抄诗了，回房休息去吧。”

晏年拜别父亲，转身走出房门，背后忽地传来一道充满笑意的声音：“你放心，你爹，看不上南街的刘姑娘。”

“嗯！”晏年朗声答道，开心地笑了起来，两脚不停，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