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梨花簪(2 / 2)

季鸿沉默不语,出了那屋,瞧了瞧那院子里的梨花树。

他忽然转头,问付白:“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喜欢梨花吗?”付白茫然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季鸿兀自看着那花树,说出一桩故事来。

那日,正巧是阳春三月,春风和煦。关中梨花盛开,是赏花的好时节。但人头攒动的地方,却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处高台。

只见那空地上用木架子搭了个擂台,铺着红布,台边一面锦旗斜斜地插着,上面红底白字的绣着“比武招亲”四个大字。一位妙龄女子正站在台上边角处,旁边的架子上摆了几把剑。众人从台下望去,见那女子亭亭玉立,肤白如雪,面容姣好,却是美得好似仙女下凡一般。

一个中年汉子慢慢走到台前,眼见那人虽穿着简易的布衫,却自有一番不容侵犯的大家之气,对台下众人抱了一拳,高声道:

“大家从来只知道欧阳家是大家族,但不知我族中人都不爱循规蹈矩。今日这一场比武招亲,便是我那刚及笄的女儿的意思,她是只想自己找那能和她过得了一招一式,一生一世举案齐眉的人,这台下若是有人三十岁下未婚,有意与我女儿切磋一番的,都可以上来试一试,至于结果么,就看她满不满意了!”

“原来是欧阳家。”

“这唱的是哪一出戏呀?欧阳家还比武招亲,就问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想攀这高枝。”只因欧阳家是当时除了上官家最大的家族。

众人还在议论,此时那女子从台边缓步走了出来。眼见她明眸皓齿,眉如远黛,一张脸在阳光下更是如瓷娃娃一般。这便是季鸿的母亲欧阳氏。

台下瞬间便炸了锅。有人道:“这妞可真俊得很呀,今日我便要定了!”

又有人道:“做你的白日天鹅蛤蟆梦去罢!”

人群还在骚动,一位白面书生样的人从后面挤到了台前,对欧阳氏就是一揖,道:“小生愿意一试。”那书生拿着一把折扇,看着似也是有些英气。欧阳氏低眉浅笑,点了点头,表情却是令人捉摸不透。

那书生便一个跃步,翻身上台,似也是有轻功在身上。眼见这么快就有好戏看,台下不禁有人开始叫起好来。

那书生道:“得罪了。”话音未落,“唰”地将手里折扇展开,对欧阳氏就拂了过去。欧阳氏听到那扇夹着破空之声,知道被拂到必定非同小可,当下挥袖弹开那扇子,左足一点,向后跃开两步。欧阳氏的袖子打到那书生的扇子上,那书生没料到袖子竟也能有劲力传过来,差点拿不住,又怕跌面子,只能随着那势,偏到了台上木架,扇子一剐,直接把那木架削了一块下来。

“真好功夫!”人群里有人喊。

欧阳氏自旁边架子上抽出一把剑,银光一闪,便从那书生侧面刺了过去。那书生闪身避过,当下又向她左右各划了一扇。眼见欧阳氏无处可逃,正觉得势在必得。只听欧阳氏叫了一声“好!”突然俯身一个扫堂腿,脚在地上画了个圈。那书生专注手上,下盘却是毫无防备。

众人目光本来随着二人,却听得“哎呦”一声,那书生已半个人在台下,呲牙咧嘴地,显得十分痛苦。手中的扇从上劈了开来。那汉子一挥手,书生便被抬了下去。

欧阳氏看似十分柔弱,身法却是相当了得,手臂如若无骨,好似与那剑长在一处一般。台下人群议论纷纷,半日过去,上台了几个人,就有几个人被抬下去。

众人正觉得兴味索然。这时,一位男子从人群侧边走了出来,道:“敢问这位姑娘,使的可是少林达摩剑?”

欧阳氏本觉得这场比武招亲无聊至极,昏沉沉正快要睡着一般,听了这话,杏眼一睁,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剑法。”只见那男人身穿青衣布衫,头发也用青色发巾束了束,十分利落,脸上似有风霜,但眼神明亮,五官端正,又有一番少年英气。

欧阳氏父亲年轻时曾于一处少林寺拜师,学得此剑。还俗后本想将这剑法传给儿子,却不料得了两个女儿。欧阳氏的姐姐欧阳元郡因为一些原因,在小时候拜了上官子初学刀,欧阳明霞就跟着父亲习剑。

这达摩剑共一十三式,本不难破,但欧阳氏在施展时,融合了几招姐姐的刀法,因此相较原先的达摩剑法,更有些凌厉在内。

那个男子弯腰抱拳道:“略知一二,季某不才,想斗胆用家传剑法和姑娘比试比试。”却是季家季长河。

人群顿时来了兴趣。季家和上官家在季长河上一辈是老相识,但上官家是上清关最大的家族,而季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所以上官家一直风风光光,但季家却一直是默默无闻。

这实在怨不得谁,只因为季家先祖没有习武之辈,因此并没有什么积累。只有季长河的曾祖父,曾偶遇一位隐士,学了一套剑法,便一直传了下来。只是据说那剑招繁复,很难领会精髓罢了。还没多少人见过季长河的功力,只想看他与欧阳明霞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欧阳氏颔首浅笑,向后稍退了两步。季长河又是一揖,缓步走上台,从架子上选了一把剑。

“开始吧!”欧阳氏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男子脚步一点,将手中的剑轻轻盈盈地递了过来。这一击似乎十分慢,欧阳氏觉着有趣,“咯咯”一笑,往右跃开了去,却是没料到季长河那剑像是长了眼一般,在半途中剑锋一转,朝自己径直而来。当下一惊,挥剑自上而下一劈,想扣住季长河那剑。这一下用的却是欧阳元郡教她的刀法。

季长河赞道:“姑娘有两下子!”。欧阳氏却是十分不解,问:“你如何做到的?”

季长河没说话,向后退了一步,却是离欧阳氏远了些。

欧阳氏见他不答,便使了一招“古树盘根”,玉足一点,扑向季长河,那剑自右向下斜斜刺去。却见季长河忽然矮了身,绕到自己背后,一招平击刺向自己背心。

欧阳氏心中一惊,在这关头把那剑换了只手,左腕向后急转,“噹”地一声,两剑相交。落地时她重心不稳,用手撑了一把,才没跌倒,站起来时发现手心竟是出了些汗。

台下众人此时正看得津津有味,一个大汉大声道:“你们这眉来眼去的,好似调情一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早就芳心暗许,在这里演戏给我们看呀?”那汉子脸一直红到脖子,手里提着个葫芦,似乎是刚从酒肆出来围观,不十分清醒的样子。

欧阳氏抬头,见季长河提剑呆立在对面。心底下却是当了真,脸颊一红,嘴角一抿,对他喝道:“认真些!莫要再调戏我!”说着往前奔了数步,剑尖一抖,却是一招“马蹴落花”。

眼见那剑就要挨到季长河衣襟,欧阳氏收住力,想要季长河自己认输。

却没料到季长河忽然向上一跃,在她那剑上一踏而起,腾空时自挽了数个剑花,顷刻间,将那擂台旁的梨花树砍下无数花瓣。

后来有人津津乐道,曰此为:

“长剑一出花雨落,却是抱得美人归。”

季长河所出这招确实就叫“花雨落”,是季家家传飞花剑的最后一式,整个季家上下,也只有季长河一个人会使。

欧阳氏刚刚看见季长河跃起,一脸诧异,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见空中无数花瓣飘落下来,片片如雪,而季长河远远地自前方落地,一脸笑着朝她走来。她忽然心头一热,只觉得百感交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涌了上来,抬手一摸,脸竟然湿了。

欧阳氏一扭头,看见一脸微笑着站在台下的姐姐。她转头,对那中年汉子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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