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梨花簪(1 / 2)

次日,季鸿的好友付白来山上拜访。

季鸿和阿青就住在上清关南边的这座荒山,付白常常开玩笑,说是得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到这山里来。

那山的山腰小路边,躺着一块巨石,石头面上爬满青苔,却似乎被刀生生劈裂了,一条大缝自上而下,石面上还有些暗红的细痕,似是有人用小刀篆刻了些什么。关里的人只说这山里有季府亡魂游荡索命,所以没什么人敢来,因为怕来了就回不去。

其实这个说法,是从十年前那件事后,忽然传开的。没人知道是从谁开始传的,也没人知道那山里其实还住着季鸿和阿青两个活人。

付白作为季鸿的朋友,却是知道的。确切说,他算是耳听目睹了季府由盛转衰的全部过程。付白知道季鸿是个实在的人,不然也不会想到要交这样一个朋友。因为他知道,像季鸿这样,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的人,是不会暗算自己的。

此刻,他正和季鸿坐在屋前的石凳上下棋。两人目光汇聚一处,俱是死盯着面前石桌上那黑白棋子。

付白穿着一件黑色长袍,白腰带束着,手指将那石桌叩得连响,狭长的眼睛正眯作一处,显得略有些狡黠。

季鸿的脸已经快贴到桌上了。付白见了,摇了摇手中的乌扇,忽然问:

“季鸿,我有一个猜测,你说你那好师父,有没有可能是我父亲的女儿?”

季鸿没说话。末了,忽然抄起一枚棋子,按在那棋盘上,还是看着那局,漫不经心地道:

“付白,我只知道师父于我季家有恩,但她的身世......我也不太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付白低头看去,那棋已经是死局,眼见自己要输了,便抬头说:“我随便猜猜的,只是觉得她那身法和我父亲有点像,可她却说自己是游侠。现在这个世道,还有游侠吗?”

季鸿听付白说得轻描淡写,只觉得心中一阵无名火烧了起来,直起了身,从鼻孔“哼”了一声,眉头向上一飞,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这个世道很好吗?你忘了那上官子初是怎么对季家的么?如果不是我师父,恐怕我现在也坐不在这和你下棋!”

他吞了一口口水,又说:“只可惜我爹在的时候不让我下山,现在师父让我下山了,却是教我在城里卖茶汤。手续非常繁琐,容易出事不说,我这只手,明明该是拿着剑的,现在却要拎着个壶。她昨天又和我说……我……哼!真是气死我了!”

付白见季鸿脸色涨红,自觉说错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师父有点意思,对她比较好奇罢了。”

季鸿闻言,“哎”了一声,肃然道:“这话可不能让师父听见,不然她会生气的。”又笑起来:“你可不许叫她师父,你得叫她阿青。”

一阵风吹过,院内梨花树被吹得沙沙作响,季鸿抬头看,见那棵树上的花已经开了几片,在风中摇曳,一片洁白。他看着看着,竟是痴了过去。

“怎么了?”付白见季鸿忽然呆住,问。

季鸿盯着一处,那花枝映在他眼睛里。

“我忽然想到十二年前和我哥在上清灯节发生的一些事。”

付白一听,十分好奇,道:“之前从没听你提起过。是什么重要的事吗?让你记了这么多年。”

季鸿把腿往那石凳上一盘,让自己离付白近了些,说:“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和这梨花,有点儿关系。”

他指了指梨花树,说:“我记得那天应该是傍晚,我哥正带我在集市里走。我哥看见路边卖糖葫芦的,还给我买了一串,他便叫着我:‘红果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吃着那糖葫芦,很是高兴。然后我哥便说带我四处逛逛。”

季鸿又道:“那天应该确实是很不一样,多了很多摊位。我记得我哥当时带我去到了一个摊上,看见那摊上摆了很多簪子,摊主却是不在。我和我哥当时便是在一堆发簪中见到了那把簪子。”

那日灯会时,季鸿与哥哥季渊曾在集市中偶遇了一把发簪。

季鸿继续回忆,说:“那簪子的确是很不同,那是把梨花簪。那簪子把摊上所有的物件都比下去了,奇怪的是竟然没人买走,难道大家都瞎了眼不成?”

付白似乎是有些兴趣,也往季鸿那边挪了挪:“后来呢?”

季鸿道:“后来在那摊前的时候,附近忽然走水了,我便......”

“你便怎样了?”

“这......说来实在惭愧,当时我应该是年纪太小了......我......我当时只觉得那个簪子买给我妈,她一定会很喜欢。但是摊主不在嘛……当时我趁场面混乱,把那簪子偷了出来,后来在我妈生日的时候送给了她。”付白觉得季鸿不像是会偷鸡摸狗的人,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

季鸿见了,赶紧摆手说:“不不不,其实后来我并没有偷......我把那簪子拿回家后,装到了一个绒布盒里。我哥当时并没有发现,是在晚间我和他说时,他才知道的。当时我哥可生气了,他说‘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这是令季府蒙羞的事。’于是第二天就带我去集市里寻那摊主,可是却没有寻到。”

付白道:“后来便怎样了?”

季鸿道:“后来......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当时张爷还在市集里摆着,所以我们拜托张爷和张婆把那银两交给摊主,因为他们说他们知道那摊主住在哪里。”张爷和张婆是一家商铺的老板。

“那把发簪,你还记得后来到哪里去了么?”付白忽然问。

季鸿听了,抬头四处看了看,确定师父并不在近旁,头一偏:“跟我来。”带付白进了自己屋子。

季鸿于一处柜子里,拿出一个梳妆盒,鼓捣了一阵,转过来摊开了手。

付白见那把簪子被包在一块绣花巾布中。他把那布揭开一角。

眼前是一枚十分精巧的发簪,泛着淡淡的青色,那簪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分成数叉,簪尾一片洁白无瑕,雕满了层层叠叠的梨花,中间有些暗红色斑点,应该是花蕊,十分灵动又美好的样子。

付白看了一阵,没有说话。季鸿见他没动静,用绢帕把那簪子重新包好,收了起来。

正要出门去,却听见付白在身后问:“你把这簪子送给你妈,那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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